中国观察之郭巍青专栏
全国人大代表潘守理近日批评党政机关里秘书太多,建议控制领导的秘书数量。《检察日报·廉政周刊》载文回应,批评那些过分依靠秘书安排工作、撰写讲稿、挡驾来访以及张罗生活的官员是“拐杖化生存”。
这的确是可堪忧虑的状况,应该反思。不过我觉得,仅仅着眼于个人素质,呼吁加强制度管理,是不够的。因为这么多年来,类似的呼吁已经太多,政府也不断宣称加强管理,如果官员的办公室做派乃至其素质人品依然每况愈下,那就很应该跳出传统的框架,放宽一点思路来找原因,并想点新的改进措施。
客观来说,我觉得先要承认一点,就是秘书工作来源于提高行政效率的客观需要。现代社会有很多复杂的大型组织,其结构特征之一,是领导或主管往往需要配备很多秘书和助理。秘书工作的技能、规范以及程序等等,还是一门专业学问哩。简单来说,将复杂的任务按层次、环节和流程加以分解,分别配置秘书、助理、辅助人员等等,是一种分工。分工越是细密、协调、有效,表明这个组织的理性化程度越高。所有这些,本来与个人道德无关。从道理上讲,一个组织,不会为了让领导养尊处优而设置秘书,否则组织的目的及存在是荒唐的。
然而现实的问题却在于,荒唐的确存在。设置秘书的目的及其工作性质,确实有方便领导养尊处优、增加官民隔阂的嫌疑。更有甚者,领导与秘书还可以沆瀣一气,“分工”谋私。原国家药监局长郑筱萸腐败大案中,他的两任秘书占据要害部门,为祸一方,便是最新的一例。就像给孩子讲“王子与灰姑娘”的故事,是“隐喻”美好爱情一样,现实生活中口口相传的各种“领导与秘书”的故事,成了官场道德堕落的“隐喻”。
政府是公共机构,公共机构里的工作分工如果不能促进公益与公德,反而“孵化”了个人私德中本来必须抑制的那些阴暗品质,说明这个机构的“组织理性”有问题。问题在于三个方面。
第一是权力高度集中,什么事情都想管,什么事情都要管。可是社会变化速度越来越快,问题越来越多,管不过来了。一个农民如果呆在家里,按传统的方式“管理”就行了。可是他一流动,就产生交通问题、就业问题、工资问题、劳动安全问题、出租屋问题、暂住证问题、夫妻团聚问题、子女教育问题、留守儿童问题、农村空巢老人问题,数都数不完。无法解决的问题堆积如山,会使组织负荷过重而崩溃。组织会产生应激反应,即不是去解决问题,而是极力挡住问题的进入。于是需要大量的秘书和辅助人员将问题挡在外面,整个行为刚好反过来了。
第二是上下级之间的人身依附关系。问题太多而又必须都管起来,于是领导的分管领域便越来越多,权力越来越大,越来越忙得不可开交。在公私界限不清的情况下,结果一定是,领导要支使手下安排大小事项,包括张罗生活便利。哪些是工作必须,哪些是生活享受,其实根本已经分不清。
第三是政治与行政不做必要划分而一锅煮。凡是面向公众、争取公众理解与支持的那些工作,本质上都属于政治领域,应该由专业分工的政治机构来承担,例如人大就应该是这样的机构。只要是政治官员或代表,其日常工作就是面向公众,宣传、讲解、谈判、调查甚至必要的作秀等等。在这个明确的范畴下,官员及其秘书助理等等,只会唯恐没有人来,怎么还会把人挡在门外?如果把这些事情一股脑儿堆在行政执行机构那里,行政部门既要维持内部工作秩序,又要面对不期而至的各种反映、来访、投诉等等,它必然有意无意地设置玻璃门,把事情挡住。
不认真分析和解决这三个方面的问题,“加强管理、严格制度”云云,只能是意义含混的口号。面对多元分化、问题无穷的社会,加强管理意味着政府要管更多的事情吗?如果是,领导依赖手下“安排”出一种局面的可能性就更大,从而秘书会更多,从中产生的问题例如官僚主义和腐败会更多,于是又要加强管理,形成恶性循环。
(作者系中山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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