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牌不等于奥运精神

　　知道分子之景凯旋专栏

　　我是个准体育迷，凡有好看的比赛节目，都会观赏一番。可这几年却少看电视了，因为某些媒体宣传已经偏离了奥运精神，败坏了体育给人的美感。因此，看到作家王蒙和运动员邓亚萍在两会上的发言，觉得他们还是有清醒和理性的人。

　　在我看来，体育比赛展现的是人类本身的力和美，是重在参与的游戏精神，而不是民族斗争。固然，当今国际赛场上升国旗、奏国歌的优胜仪式，能够带来民族的自豪感，但相对于其他领域，体育比赛的文明共识也是最高的，五环旗所代表的是全人类团结、友好与和谐。奥运精神只有普适性，没有国别性，尤其不应有过多的政治色彩。冷战时期，苏联入侵阿富汗，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抵制莫斯科奥运会，而一些运动员却坚持以个人名义参加，在开幕式上举着五环旗入场。这并非意味着他们支持苏联的政策，而是认为不应把政治与体育挂钩。我认为，正是这些运动员，而不是政治家们，体现了体育的真正精神。

　　体育比赛不应政治化，还因为体育比赛是真正的起点公平。只要你反对种族优越性，你就得承认，体育比赛没有常胜将军，胜败乃比赛之常事。如果任意拔高体育的政治意义，要用民族主义来填补意识形态空缺，那就会畸变到“获胜了就是爱国，失败了便是卖国”。别以为这个推理很荒唐，萨达姆的儿子乌代就是这样做的，当年伊拉克足球队员在国际比赛中输了球，回国后就会挨他的鞭子。

　　当今世界上，很少有国家像我们一样，把体育比赛拔高到民族大义的高度，而且发展到只有拿金牌才有意义，银牌、铜牌都算是失败。我们常常看到，当获得二、三名奖牌时，外国运动员脸上会流露出发自内心的喜悦，有中国运动员却脸带沮丧。在金牌战略的压力下，即使这个运动员想要高兴也不敢。那些冠军流出的泪是压力下的泪，还是个人奋斗的泪？这并不重要。在媒体宣传中，反正流的都是民族的泪。

　　在这种情况下，奥运精神已经被完全扭曲。教练员、运动员很少表现出气度和尊严。赢了比赛，就是民族的光荣；输了比赛，就指责对方耍小动作。有人说，这是教练员、运动员个性张扬的表现，可要是没有民族主义的意义，纯粹个性张扬的运动员会有什么结果？地球人都知道。有的体育官员对外发言就像在国内一样专横，如最近的德国羽毛球公开赛，一位中国运动员因病弃赛，引起组委会不满，本来可以好言解释的事，可一位官员却指责德国人不懂球，看到中国队成绩好就害红眼病。说德国人为羽毛球而嫉妒，这样的指责谁会相信？它只能让别人觉得你素质低。

　　这一切都是由于“举国体制”和“奥运战略”的做法。在市场经济发展的今天，体育界还保留计划经济的残余，这本身就不符合改革的宗旨。这些年，个别体育官员和媒体把竞技体育炒成了宏大的国家目标，挟持全国人民，好让国家把资金投入到制造金牌上，好让纳税人的钱滚滚流入本行业。在为国争光的名义下，好像做什么都可以，从来没有人出面解释一下，一个金牌到底要花掉多少纳税人的钱，也很少有人问，在各行各业都存在腐败的情况下，体育官员真的那么干净？那些服用兴奋剂、黑哨等事件，难道全都是裁判、教练员和运动员的个人行为？体彩的钱又用到了哪些地方？

　　奥运金牌的政绩工程再大，也大不过以食为天的民生，大不过“和谐世界”的理念，甚至大不过国民健身。真正的体育强国，是全民把体育当做一种生活方式。可我们在国民健身方面的投入却少得可怜，各种现代化体育设施很少对老百姓开放。人们平时没有锻炼的场所，健康指数低于其他国家，生了病就去医院，又加重了本来就很严重的医患矛盾，造成社会不稳定因素。只重金牌不重国民的结果是，我们的身心都不可能健康。

　　(作者系南京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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