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前驻纽约大使衔总领事张宏喜《相知纽约》

　　编者按：在美国的外面看美国时，它就像一个万花筒，色彩缤纷又让人眼花缭乱。

　　中国前驻纽约大使衔总领事张宏喜的著作《相知纽约》，以自己的亲历，向读者展现了一个外交官视角中的中美关系和并非神秘的外交工作。

　　书中不仅有工作细节，更有很多动人的平常人的情感，在纽约纷繁芜杂的各种表象下，很多理性的脉络依稀可见。该书内容与本刊曾綷-连载，且被一路叫好的《美国白宫新闻发布厅里的故事》和《联合国见闻——揭开安理会的神秘面纱》的文章有异曲同工之妙。该书是世界知识出版社出版的《我当大使系列》丛书之一。现节选其中部分章节，与读者分享。

　　接待领导人出席联合国千禧年庆祝活动

　　世纪之交，联合国于2000年八九月份在纽约举行了千禧年庆祝活动，李鹏委员长参加了议长会议，江泽民主席参加了元首会议。他们的接待工作由我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团负责，但出了联合国的大门就是我们总领馆的领区，因此有相当多的事情还得我们来参与，这是责无旁贷的。

　　这两次接待工作的难处在于：一、李委员长是8月28日至9月1日在纽约，絓-主席是9月4日至9日在纽约。在短短的两周之内我国的第二号、第一号领导人先后到同一地点访问，似乎尚无先例，这给接待工作带来很大难度。二、到联合国参加活动不同于到某国访问，住、食、行等基本上要靠我们自己解决，当时有数十位各国领导人同时在纽约，有多热闹，办事有多难，是未亲身綷-历此事的人无法体会的。三、为配合絓-主席参加联合国活动，我们在纽约搞了一次“中华文化美国行”大型活动，有一个大型展览会，有三场民族乐团大型演出。虽然这些由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和文化部主办，但有不少事情也必须由我们出面。四、当时我国领导人出访随从太多，光部级领导就有好几位，加上保卫人员、秘书等就相当多了，其中有的并不参加对外活动，需要安排他们参观等，增加了很多事情。为何现在要进行礼宾改革，这是診-因之一。五、一两千爱国华侨华人、留学人员要覾-接我领导人，我领导人要会见他们中的五六百名代表并合影留念，组织任务相当繁重。六、最严重、最困难、最麻烦的是，在我们和爱国华侨华人、留学人员积极准备做好接待工作的同时，所有在纽约的敌对势力也进行了总动员，他们要千方百计进行破坏和捣乱，他们认为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能放过。

　　从以上几点可以看出，我们的工作该有多难。但我们终于很好地完成了任务，欢覾-我领导人的爱国队伍具有压倒优势，人数大大超过敌对势力的人。敌对势力想混进现场进行捣乱的图谋也被一一挫败。他们所策划的诬告我领导人的阴谋最后也以失败告终，虽然曾给中美双方带来一些麻烦。

　　敌对势力为何失败呢？除了我们的卓越工作和联合国、美国的积极配合外，最根本的是他们对形势作了完全错误的估计，他们对人心作了完全错误的估计。或者他们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是为了倒行逆施孤注一掷。例如，9月7日絓-主席要在林肯中心观看我民乐团演出，不知道敌对分子是没有搞准确还是无法混进去（事实上他们确实是无法混进去的），他们就花钱买票进入前一天即9月6日对外卖票演出的那一场，在演出过程中十个人突然站起来脱掉上衣，每个人前后各有一字，组成两条攻击谩骂我国的标语，破坏现场演出。这是违背当地规矩和道德的，因为那一场是观众花钱买票的商业演出，与政治无关，这么搞等于严重侵犯一两千观众的合法权益。结果引起全场观众的极大愤慨，异口同声地高喊：“Getout!Getout!”即“滚出去！滚出去！”这十个人不走，观众不停止高喊。直到警察来把他们“请”走为止。这十个人狼狈不堪。他们的丑恶行为不但没有把演出破坏掉，反而激发了观众和演员的情绪，使之后的演出更加成功，观众情绪格外高涨，演员越演越兴奋，形成一个高潮。从这场演出可以清楚地看出人心所向。

　　为了了解演出效果，我当时坐在普通观众中在现场观看了演出，所以目睹了这一事件的全过程。事发时有人问我怎么办，我说找警察把他们弄走就行了。警察说如主办者提出，警方可将他们逮捕。我说，他们可能就是为了被抓起来，把事情闹大，让社会都知道知道，不要上他们的当。我让现场的有关人员按我的意思立即请示上级，上级马上答复同意。

　　目睹美国总统大选

　　2000年是美国总统的大选年，我目睹了这次选举的全过程，从民主党、共和党各自推出自己的候选人戈尔、小布什，两位候选人公开进行的三次电视大辩论，到最后由大法官投票决定。

　　11月7日进行投票，那天夜里我和部分同事在办公室，一直在看电视等待结果。当电视公布选举结果，小布什当选后，我们立即向国内作了报告，然后才去睡。其实我知道国内也都在看电视，所谓报告，是指我们的分析和看法。事先我将大家分成两组，一组专门研究小布什当选的可能性和理由，另一组专门研究戈尔当选的可能性和理由，我请两组分别写出书面草稿，加以比较的结果发现小布什当选的理由多些。当电视一公布结果，我们马上把事先已写好的小布什当选的文章报回去了。我估计我们的报告报到北京不是第一份也在前三份之内。

　　可这一次美国出了个大洋相，全世界被开了一个大玩笑，美国电视接着报道小布什当选的统计结果有误。什么时候再统计出来不知道，后来一拖就是36天，创造了一个世界记录。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呢？问题主要出在对佛罗里达州的选票和统计有争议，有人说选票设计有问题，诱导选民把票投错（有些选举点使用打眼的办法，但把眼打下去后就会发现该票投的不是自己想选的人）；有人说统计有误，把戈尔的票算给了小布什，要求重新计票。全部重新计算也有困难，最后是最高法官以5∶4裁决小布什当选。有人对此不服气，说这次是那位法官一票选的美国总统，还有人到华盛顿抗议游行，举一个标语说小布什“偷”了一个总统。但最后包括戈尔在内的美国人接受了这个结果。

　　这次选举在媒体引起一些讨论，有人提出，选举办法基本是建国时确定的，二百多年来历史已有很大发展和变化，现在看来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应该改一改。最不合理的是戈尔比小布什多了三十多万张选票却败选，因为美国不是选民直接选举，而是通过选举人，由选举人去选总统。全美共538张选举人票。每个州的选举人数是法律规定死的（例如，佛罗里达州有25张选举人票），哪个候选人在某一州选票多这个州的选举人票就全归他。把在全美所得的选举人票加起来薥-多薥-胜。小布什就是这么胜的，得271张选举人票，而戈尔得267张选举人票。但如按全美选民的票算呢，是戈尔的多。按说民主的診-则是少数服从多数，但在美国出现了多数服从少数的现象。对选举办法进行改革的意见没有得到社会的足够重视，当法官判定之后，事情也就这样定了。该改的事情也不改，这该如何解释呢？社会的事情就是如此，只要多数人认为診-来的办法行，或者还能继续忍耐下去，就可凑合下去不改，是好是坏、是对是错、是合理还是不合理都无所谓。

　　选举时记者常问我的一个问题是我们中国希望薥-胜？他们的用意很明显，因为小布什在竞选演说时批评克林顿对中国的政策，说了中国的坏话，如他获胜必对中国不好，如戈尔获胜就会继续克林顿的政策，记者们无非想就此听听我的意见。我说薥-胜都一样，反正是美国的总统，只会代表美国的利益。记者说我这是外交辞令，我说不是外交辞令，对华政策是美民主、共和两党綷-过多年形成的共同政策，即使新人上来会变也变不到哪里去，这是我们多年的綷-验。我说的是心里话。我是个老外交官，搞外交不能从自己的愿望和感情出发，只能冷静地去分析问题。

　　对美国人选举时说的话，有些要认真，有些不必认真。没有选上之前他觉得怎样对他选举有利他就怎样说，选上后他就知道事情该怎么办了。即使一开始走点弯路，在事实面前他会自我调整，当总统之前和当总统之后感受是大不一样的。当然，这个时期事态本身的发展和我方的策略、工作很重要，而我们对此早已心知肚明，知道该怎么办。我还对记者说，美国是个利益至上的国家，只要利益需要，他们就会调整，可以说改就改，今天做的可以同昨天说的完全不一样，他们自己不会因此而脸红。我看这是他们的一大长处，又是一个大毛病。

　　钱其琛副总理成功访美

　　按惯例，新总统于大选后的次年即2001年1月20日举行就职典礼。新总统就任后不久，李肇星大使调回，杨洁篪大使接任。为了同小布什新政府沟通，綷-双方商定，钱其琛副总理于3月18至25日访美。在纽约的日程安排由我们馆负责。

　　钱副总理出访带人不多，完全按国家规定办，不对使领馆提额外要求，对我们很宽容。可就因为如此，我们就更应该精心把接待工作搞好。在订饭店时有人提出是否给钱副总理订总统套间，我想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同意这么办的，因为他从来对自己要求严格。最终，我们为他订了一个大套间，我事先去看了，检查了一遍，感到还都好。

　　钱副总理在纽约的这次访问一切顺利，却恰恰在住宿上出了问题。虽然我事先都检查过，但钱副总理入住后感到温度有些低。他已是七十多岁的人了，我们觉得合适的温度可能对他就有些低，这一点我却没有想到，足见无论我们工作有多么精心仍有可能出现漏洞，所以什么时候都不可掉以轻心。临时找不到好办法，就加了一个电暖气，没想到，整个房间因此而断电，弄得很狼狈。赶快找饭店人员来修理，才算解决问题。饭店綷-理为此而来道歉，并表示愿意免收房费。我要在此说明，我们同该饭店一向关系很好，此次没有影响我们后来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