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澎
千里之行,始于签证。
或许是因为欧盟东扩———就像楼盘开发了二期之后坐地起价———从今年开始,申根签证的申请费从20多镑涨到了40.5镑。资本啊资本,“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一时间对八国联军的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而比其他老牌资本主义国家更过分的是,意大利使馆的签证还只能通过收费热线来预约,1分钟收费1镑。虽然事先做了大量如何节省时间的功课,面对这个语速奇慢而且一句话确认三遍的国家级SP还是败下阵来,21分钟的电话打下来,如同玩了一夜老虎机。
既然签证和预约费没法省,那就只能希望这个签证能越长越好。正好有个同学的朋友5月要在意大利结婚,发来了张电子版的邀请卡,在死活联系不上新人的情况下,只好用图像修改软件在卡上加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虚化修改痕迹,打印成明信片大小,烘干,最后在空白处用中文写上请柬二字。一趟水下来,感觉自己像是在独立完成一本假护照。颇有尼葛洛庞帝在《数字化生存》里的预言“高科技让媒体帝国解体成为个人作坊工业”的意思。
在这张以假乱真的邀请卡的帮助下,付出了21镑+40.5镑的成本之后,最终拿到了6个月的申根签证,踏上了意大利的土地。确切的说,是水域,因为,我的第一站是威尼斯。
“威尼斯是一个别致地方。出了火车站,你立刻便会觉得;这里没有汽车,要到那儿,不是搭小火轮,便是雇刚朵拉。大运河穿过威尼斯像反写的S;这就是大街。另有小河道四百十八条,这些就是小胡同。”这是1932朱自清的威尼斯,因为语文课一遍遍地概括中心思想而记忆犹新。(语文课本的另一个巴普洛夫效应是,我看到威尼斯的灵魂大运河,总会想起一首不搭调的诗———《大堰河,我的保姆》。)70多年后,水上的巴士更新了,刚朵拉的船夫换代了,教堂墙壁斑驳了,但威尼斯仍然保持了旧日的风韵,虽然新一任007在这里搞垮了一座房子,弄沉了他的爱人。
同样愈久弥新的是威尼斯商人,岛上的物价比外面贵上一倍有多,而且一旦上得岛来是刀板面还是馄饨就只能席听尊便了。我们在威尼斯的行程是参加的一个旅行团,170镑3天,扣除机票,3天水上巴士通票(学生15欧),两个博物馆的门票,大头都花在了住上面,唯一管的一顿吃还误入了一家黑店,一小碗白生生的意大利阳春面居然要14欧。此后吃的几家,价格稍微公道一点,但想要吃点意大利面之外的荤腥,20欧一个人也是必须的。同行的有人去酒吧发现一杯啤酒卖到8欧,而且还要10欧的入场费。痛定思痛后,勒紧裤带,搞得最后在圣马克广场看到黑压压密布的广场鸽居然联想起沙面的乳鸽,在我看来那一群群争食的哪里是鸽子,那根本就是一个个的外带全家桶。即便是这样,3天威尼斯,除了170镑的团费,还是有100欧不翼而飞,依稀记得的有20欧的刚朵拉(60欧一条船30分钟,3个人平摊),20欧的面具,10多欧的纪念品,其他应该都在解决温饱。
告别威尼斯之后,乘火车继续南下,下一站是文艺复兴的发源地,也是巴蒂和巴乔齐飞地佛罗伦萨。30欧一个人的欧洲之星列车除了座位上有插座,完全没有看出贵的理由,而窗外托斯卡纳(佛罗伦萨是托斯卡纳省的省会)的乡村风景也未见其佳。这就是那个老被国内楼盘当作策划案的生活模板+终极追求的托斯卡纳?在这样的失望中,抵达了像极了中国二级城市火车站的佛罗伦萨站。事实上,咋一看佛罗伦萨很类似广东的某个珠江支流沿线的二类城市,一条浅浅的阿诺河穿过城区,狭窄的巷子和挖开一半就无人搭理的大道。但是,只要走到老城区,当教堂、钟楼、广场、老桥从那些无序的现代建筑中显现出来,佛罗伦萨顿时成了诗人笔下的翡冷翠。
而真正的宝藏却还在美术馆里。但丁,伽利略,马基雅维利,拉斐尔,米开朗基罗,达·芬奇……每一个耀眼的名字都能在这个城市中找到对应的绘画,雕塑或历史遗迹,目不暇接的艺术珍宝多到产生了一种特有的地方病,叫“斯汤达尔综合征”。据说,这位《红与黑》的作者三十多岁访问佛罗伦萨时,艺术超载致使他产生剧烈的心理和生理失调:失眠,晕眩,昏厥,幻觉,时间空间感觉错乱。此后每年佛罗伦萨的医院都要应付很多这类“怪”病人,大卫像是当地最具杀伤力的景点,但患者里以欧洲和美国游客最多,日本人似乎对此有天生免疫能力。
花了6.5欧,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之后,终于亲身感受了一把大卫眩晕。要我说,斯汤达尔的晕或许是艺术品的冲击所致,其他人的晕多少有人为的成分。首先,一大早起来排个一两小时的队还算快的,人头攒动,摩肩擦肘的,已经跟大战300回合差不多了,等到真的进去了,早饭也消耗得不剩什么了,而大卫像在美术馆最里面的一个圆顶下,高高的底座,顶上投来耀眼的白光,四周还有小射灯把灯光打在大卫的面部,呈现出一种英武逼人不容直视的效果。低血糖,加上长时间仰视,加上这灯光,再赶上人多一挤一撞的,真是不晕才怪。意大利人也学乖了,现在大卫像周围摆了一圈椅子。
不过为什么单单日本人就没事呢?之前有一种解释说日本人对艺术品缺乏热衷,挤进来拍张照就走人了,而我看未必,佛罗伦萨有无数朝圣一般的日本人,多到我想出了一个日本文化+佛罗伦萨=忍者神龟的冷笑话(因为四只忍者龟的名字:多纳泰罗、米开朗基罗,拉菲尔,达·芬奇),保不齐有一两个不爱拍照的呢。我的推论是,日本人有钱,而且有组织性,所以他们一般都是组团或者预约(预约费3欧)来看,剩去了排队等的时间,身体当然吃得消了。我决定把这个发现叫做疾病经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