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株州原市长因癌症逝世 病中仍在岗位上忙碌

　　株洲市委原副书记原市长颜石生最后的生命里程

　　图为颜石生（右二）生前在株洲市中环大道建设现场检查工程进展情况。郑般供稿

　　　2006年11月27日，一个寒冷的日子。

　　这天清早，颜石生不顾家人劝阻，仍然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急着要去的地方，是4条省道升级改造开工仪式现场———醴陵市。

　　在工作人员的搀扶下，上午10点多钟，他准时来了。

　　“醴陵的父老乡亲们……”一声亲切的问候，温暖了所有在场的人。在他们眼里，颜市长今天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洪亮、饱含活力。

　　可是有谁知道，他们的老书记，现任株洲市委副书记、株洲市市长颜石生，此时已经进入了残酷的生命倒计时———生命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足100天了……

　　“春节前我爬也要爬去，看看几条路修得怎么样了。”

　　在记者手里，拿着一份颜石生2006年10月下旬的主要活动安排表，具体时间是10月23日至27日———这个月最后一个完整的星期，也是颜石生生命中最后一个完整的周工作安排。

　　在这份普通的安排表上，他给自己安排了12项具体的工作。

　　就在这周之前的10月17日，颜石生因身体不适借出差的机会到北京301医院检查，被确诊为“肺癌晚期”。医生特意回避他通报了结果。对他的儿子和陪同人员来说，这有如晴天霹雳。一番紧急商议之后，他儿子满含眼泪，咬着牙说：“为了更有利于治疗，还是不把病情告诉我爸。”医生帮忙出主意：那就告诉他肺部有肿块，良性的，必须尽快施行切除手术，以防恶变。

　　颜石生说，既然要到北京去动手术，肯定一下子回不来。因此，他把去北京前那几天的工作日程排得满满的。从接待外商，到参加会议、考察公路工地、录制株洲电视台《市民与市长》节目……12项他认为必须要在去北京前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才去北京。

　　11月4日，手术如期进行。按照医生的嘱咐，需要静养15天再拆线。但只等了几天，颜石生就躺不住了。

　　　11月9日省第九次党代会召开，他带病回来参加了这次对湖南发展至关重要的会议，才返回医院拆线。11月下旬，拆线没几天的他回到株洲，又马不停蹄地坚持参加了好几个关于农村公路建设的会议和开工仪式……

　　癌细胞仍在他身体中悄悄地不可遏制地扩散。12月底，医生要他再次到广州去接受治疗。

　　2007年1月9日，从广州回来，工作人员到机场去接他。当大家小心翼翼地把他扶下来时，呼吸已经有些困难的他，第一句话却是：“公路的事，可能还要过细一下。”

　　回到株洲的当天晚饭前，他就急不可待地把交通、公路、建设、发改委等几个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叫来，商量公路的事情。第二天，又抱病和分管副市长把几个相关县市的领导叫到一起，继续研究有关问题及措施。

　　病情继续在恶化，不久，他转往长沙继续治疗。1月26日，一位局长到医院看望他，一见面，他谈的还是公路的事。为了讲话清晰一点，他干脆扯下氧气管，喘着气艰难地说：“春节前我爬也要爬去，看看几条路修得怎么样了。”看到市长病成这样还牵挂着工作，这位局长从病房出来，一下楼就难过地嚎啕大哭起来。

　　其实，颜石生有足够的理由好好休息休息。被人们亲切地称为“搞路市长”的他，仅在2003年到2006年担任市长期间，株洲市就投资50多亿元，新改扩建公路3149公里，新增等级公路960公里，公路等级率提高66％，密度列全省第二位。

　　2月13日，已在十多天前知道自己身患绝症的颜石生强烈要求回株洲。见到前来给他检查身体的株洲市一医院领导，他没有询问自己的病情，而是问：“河西中心医院开工没有？”

　　河西中心医院是株洲市一医院的分院，这个医院的建成，将极大地缓解河西群众就医难的问题。一个星期后，一医院另一位领导来看他，他的话题还是河西中心医院的建设：“要加油……要快呀。”此时，他说话已相当困难。

　　颜石生隐约感到，生命最后的时刻随时都会到来，他拼尽了最后的气力，与死神进行着最后的搏斗———2007年2月24日19时50分，颜石生的心脏永远停止了跳动。

　　颜石生的去世，使许多人一下子沉浸到无尽的悲痛之中……

　　亲密的战友在哭。谁都不能接受、谁也不愿接受这个现实……

　　朴实的司机在哭。市长小车的后备箱里，还静静地放着他的“三件宝”：雨靴、草帽、手电。

　　尽职的门卫在哭。那个每天晚上10时以后还亮着灯的窗户，此时已沉寂在幽暗的黑夜里。

　　市政府一位工作人员在哭。深夜，他悲痛不能入眠，爬起来挥泪赋诗：正是如日中天／光芒四射的时候／您却流星一闪／正是人生乐章最精彩的演绎／您却琴弦猝断／苍穹呀大地／你们是爱莫能助还是撒手不管／难道就这样走了吗／我们的好市长／您的人生路岂能如此短暂……

　　“千万别把病情告诉我妻子，她会受不了的。”

　　那是今年2月1日，看着颜石生病情日渐加重，经多方商量，医生决定还是把真实病情告诉他本人。

　　当主治医生怀着忐忑的心情将真实病情告诉颜石生时，出乎意料之外，颜石生却出奇地平静。沉思片刻，他只郑重地向医生提出了一个请求：“千万别把病情告诉我妻子，她会受不了的。”

　　因为这一个请求，直到他2月24日去世的前几个小时，他妻子才知道真情。突然的打击，使这个一直深爱着丈夫的妻子一下子垮了，直到丈夫去世了20多天，她还躺在病床上。现在，无论是谁，只要提起颜市长，她就会泪流满面、悲伤不已。

　　感到悲伤的，还有颜石生住院治疗过的湘雅二医院的医护人员。在这里，一说起敦厚的颜石生，大家都敬佩、感叹不已。

　　1月下旬，颜石生转到长沙，住进湘雅二医院治疗。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和打扰，他刻意隐瞒了自己市长的身份，直到几天后才“暴露”。

　　此时，他身上的癌细胞已经广泛转移到肋骨、锁骨、腰椎等处，肺部也出现严重积液。剧烈的疼痛，使他无法躺卧，无法入睡。但他从来没有主动向医生护士提出过任何要求。当医护人员来到他身边，即使再痛苦，他也会面带微笑，向他们示意，表示感谢。

　　此情此景，使见惯了太多不同病人的医护人员都私下议论：像颜市长这样体贴人的病人，真是少见啊。

　　每逢佳节倍思亲。2月13日，春节将近，颜石生决定回株洲，回到生他养他的地方去。

　　然而，日复一日，病情却越来越重。一次，严重的肺部胸腔积液使他痛苦不堪，医生及时为他抽去了积液。刚刚缓过一点气来的他，第一件事就是艰难地向主治医生竖起大拇指，微笑着向他表示谢意。

　　在身边工作人员的眼里，这其实是颜市长最正常不过的举动了。粗犷的面容下藏着一颗细腻的心，藏着深厚的平民情结，这就是他们眼里真实的市长。

　　他们不能忘记，每到年底，颜市长都会请身边的工作人员吃餐饭，并一一道一声“辛苦了”。颜石生从醴陵市委书记任上离开很多年了，每年都不忘抽空到醴陵去看望、慰问一次原来办公室的同志们，这是他们在醴陵一起工作时结下的友谊。当年机关宿舍的门卫记得，颜石生在醴陵任市委书记时，每年春节都要提一桶食用油给他拜年。当时的接待科科长也记得，有次颜书记的朋友坐飞机从广东带来了两串新鲜的荔枝，颜书记执意要送一串给他母亲尝尝。

　　生活中的颜石生，如同他的名字，质朴、可亲。他一年四季工作繁忙，很少有什么个人爱好，唯一的爱好就是偶尔和大家“炒”几盘“地皮”。“炒”赢了，他会孩童般地乐不可支，“炒”输了，他会老老实实地和大家一样钻桌子，做俯卧撑。

　　颜石生不会摆官架子，遇到年纪小的，会习惯地扯扯耳、摸摸头，遇到同辈的，就拍拍肩、拉拉手。他曾经工作过的攸县莲塘坳乡政府食堂的炊事员李可成，一直在食堂干到退休。当了醴陵市委书记和株洲市市长后，颜石生每次到该乡，第一件事就是“看看老李”，两人一见面，拉拉扯扯，说说笑笑，就像两个“小朋友”。

　　作为一名市长，颜石生不能不对自己的亲属严格要求，但严中有爱，饱含着柔情。

　　一次，他的表弟和朋友花了10多万元，准备在攸县开个煤矿“赚大钱”，为这事想找当市长的表哥“通融通融”，不料却被一口拒绝。表弟媳急急忙忙跑到表哥家哭诉，还是无果。煤矿没开成，经过这么一折腾，表弟家陷入困顿，表弟媳决定出去打工。颜石生知道后，心里也很不好受，主动给表弟家送去5000元钱，并劝表弟媳：“还是别出去了。一个女人到外地人生地不熟，很难的。”

　　“千斤重担压不垮我，我不相信四两病魔会把我打倒。”

　　2007年2月21日，农历正月初四，颜石生度过了55岁生日，这也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个生日。

　　没有闪烁的烛光，没有动听的生日歌。他只是平静地向身边工作人员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说是想到自己的办公室去看一看。为此，他特意理了发———他不想蓬松着头发、满脸胡须地回到自己工作的地方，在他的心目中，人民政府的工作是神圣的，工作场所及主人应该始终保持庄重、整洁。

　　第二天早上5点钟，一个护士突然发现，已经多日难以下床的颜市长在家人的搀扶下，出门走了几步。她知道，颜市长一定是在试探自己，看是否有体力回办公室。但极度虚弱的体质已经不允许他出门行走了，最后的心愿成了永远的遗憾。

　　住院以来，坚强的他一直在为自己能够出院而努力着，他始终相信自己有重新站起来的那一天。

　　据身边工作人员回忆，在整个住院的日子里，他只有一次谈起自己的病情。那是2月1日知道自己病情的当天，他对身边的同志说：“千斤重担压不垮我，我不相信四两病魔会把我打倒。我有信心，你们也要有信心！”

　　他知道，要坚强地活下去，营养补充是不可缺少的。所以，即使在生前的最后几天，即使在消化功能已经退化的情况下，他还在强迫自己进食。极其艰难的吞咽，往往一小碗米饭要吃上半个小时。

　　据医生介绍，癌细胞转移的病人，那深入骨髓的剧痛，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颜石生自然也不例外，但他却从来没叫一声痛。当疼痛袭来时，他大汗淋漓，还伴有暂时的晕厥，但他始终不肯叫出声来。

　　医生实在不忍看下去，提出给他打针杜冷丁止痛，也被他拒绝，他担心那样会形成药物依赖。

　　2月初，得知自己身患绝症，他意识到已经不可能站到报告席上了，但仍然强忍着剧痛，坚持一字一句看完在今年株洲市人民代表大会上要作的《政府工作报告》，并认真提出修改意见。

　　2月13日从长沙回到株洲进入病室时，本来准备了轮椅，他却坚持不坐，硬是靠着顽强的毅力，用自己的脚步丈量完了一生中最后一段里程———50米。

　　熟悉颜石生的人都知道，坚强，是他生命的常态。

　　由于长期劳累，他的两节腰椎早已骨折，同时颈椎也因劳损严重椎节异位，医生曾经一再叮嘱他，坐车时要十分注意，司机一个急刹车就可能造成颈椎骨折。

　　随时可能降临的危险并没有使颜石生畏缩不前，他依然故我地“人在旅途”———为了人民的利益，为了一方经济的发展，不停奔波。在他的参与领导下，株洲市近几年突破国企改制等瓶颈，实现了经济的高速增长，2006年GDP突破600亿元大关。从2004年起，财政收入以每年10亿元的速度增长，2006年达到52.5亿元。同时，株洲市还投入环保资金32亿元，加大治污力度，成功退出全国十大空气污染城市之列。而他，也被株洲的干部由衷地称为“实干市长”。

　　因为经常在外奔波，他开玩笑说：“车就是我的家。”他最后一任司机介绍，仅仅从2005年4月到2006年10月住院前的一年多时间里，他就拖着病躯跑了9万多公里。

　　拖着这副病躯，他还曾经在2006年7月抗洪救灾最紧张的日子里，连续40个小时不曾合眼。

　　拖着这副病躯，他还曾经无数次半夜披衣起床，处理突发事件。

　　但这副能够承受住“千斤重担”的身躯，最终还是被“四两病魔”所击倒。直到最后一刻，他都没有留下一句遗言。

　　人们毫不怀疑，病魔尽管击倒了他，却从来不曾征服过他———一位给人们留下无尽怀念的好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