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宿在学校的留守儿童们。 陈炳山摄
跟着奶奶进城去。 新华社发
吻别。 柏志勇摄
“代理妈妈”。 新华社发
开心时刻。 陈炳山摄
阅读提示:又到民工离家时。从苏中到苏北,近千万农民或抛妻别子,或夫妻相携,飞向大小城市,寻找一年的生计。他们走了,把250万孩子留在乡村。关注“留守的花朵”,就是关注乡村的明天。少了家庭亲情呵护,“留守的花朵”如何才能开得更灿烂?民工潮给社会出了一道难题。
人人想走,
留下一座座“空巢”
2月27日,记者走进宿迁市宿豫区新庄镇振友村。年初十的深夜,这个苏北的村庄弥漫着离别的气息。
村卫生室,59岁的施允连老汉躺在病床上输液,一个人无聊地看着天花板。他说,儿子几天前就进城打工了,“好像是做什么网络广告”。孙子四个半月大,等孙子一断奶,儿媳妇也要出去。“他们留在家有什么用?8亩多地都不够我和老伴种的。”
这个村庄,人人想走。50岁的吴莲花说,正月十四她就跟丈夫回昆山工地。“隔壁王庄的人比我们村人早出去两年,现在家家盖楼了。年前,王庄好几户赚了大钱,开着小汽车回家过年,那多风光啊!”吴莲花的邻居刘从洲在村里开过小店,办过油坊,“想赚大钱,还是要出门。”去年,他和妻子打工赚了3万多元,全供孩子读书了。
这七八年,44岁的施允运过得特别顺:自己在苏南打工,年年赚回1万多元,老婆在家侍弄十几亩地,收入也少;儿子在他“遥控”下考上大学。“今年我过了元宵就走,本村老板陈小军在浦东搞绿化,喊我跟他走,一天四十块,包吃包住。”
在村里,施允运算是对孩子最上心的。他对念书的儿子“看”得很紧,要求他“每星期要给我打电话,汇报学习情况。我反复跟他讲:有本事念出头,在城里找个好工作;没本事,跟我去打工!”而其他即将出门打工的人,很少说起留守的孩子。吴莲花家就剩下读初中的儿子,她很乐观地说,“反正他住校,有学校管着!”
振友村村支书说,过了正月十五,村里55岁往下的成年人几乎都走光了。其实,像振友村这样的村子,苏北、苏中不知有多少。到去年底,全省涌向城市的农民,累计达到惊人的1609万!而在宿迁,每3个农民中就有一人离家打工。省关工委透露,在苏北、苏中,父母都出门打工,义务教育阶段的留守儿童有72万,加上父母一方外出的家庭,这个数字应在250万。
“一个都不能少”,
把留守儿童留在校园
宿豫区新庄中学1028个学生,其中留守儿童431个。对校长金庆军来说,把这些孩子“一个都不能少”地留在校园,是天大的责任。
留守儿童多跟爷爷奶奶住,“有的老人没精力管孩子,有的老人过分溺爱孩子。”跟父母经常见不着,跟爷爷奶奶又不说话,很多孩子患上“心病”:要么自卑自闭,要么性格叛逆。“有个小女孩上课迟到,老师说她几句,回家竟拿刀子划自己的手!”金庆军说,和同龄人相比,留守儿童各方面处于劣势,成绩十之六七排中下游。
有些家长忙着打工挣钱,对孩子念书很不重视。“去年春节,我们请60个留守儿童的家长开会,结果,只来了27个!”前年秋天开学,学校有978名学生,等到了第二学期,跑掉55个,其中70%是留守儿童——有几个跟父母进城读书,多数辍学打工去了。镇政府拿出《义务教育法》,给他们父母送去处罚通知书,结果,有8户把孩子送回来,有16户掏了500元罚款,人却没送回来!还有的人家,干脆连大带小消失了。
无论政府,还是学校,都为“一个也不能少”而行动。“这几年,学校每学期给贫困学生免掉两万块钱住宿费,这里面三分之一是留守儿童。像王天宁(化名),三年前父亲在城市死于工伤,母亲回家种地,没有收入,学校只要他每月背30斤米到厨房,其他的统统免费!去年秋天,这孩子考上重点高中,镇上又送去1000元。”
金庆军办公桌上放着一叠《留守儿童档案》:杨红梅,15岁,初一(1)班,父母去上海,托管人电话4870077……431个孩子,在学校都有托管人,校长“托管”5个,每个教师认了2个。“托管”,就是什么都管:孩子不开心陪他聊天,功课拉下来帮他补习。
张克立老师开学头一件事,就是登记留守儿童父母新的去向。说起班上留守儿童于丹丹,他百般怜爱:“这孩子,因为皮肤病非常自卑。吃饭时,同学也不肯跟她坐同一桌。我安慰她:什么叫美?美不在人的外表!又要其他孩子不要嫌弃她,跟她多接触。”这个17岁的女孩脸上笑容渐渐多了。她说,去年自己成绩从班上30多名爬到16名,过年去上海跟父母呆了几天。看到父母早上五点起来扫马路,晚上10点才下班,她一下懂事多了,不再埋怨父母,“我不要他们给我买多少东西!”
“到去年9月,我们再统计,学生只比上学期少了13个。今年寒假后,再数数,不但没有少,反而多出30多个!”金校长为此高兴不已。
亲情是可以弥补的
2月28日中午11点40分。沭阳县胡集镇中心小学食堂饭香扑鼻,2000多名孩子排成队,急着等待“入场”。
胡集小学是宿迁第一所面向留守儿童的乡村寄宿制小学。在沭阳,每个乡镇都有这样的学校。胡集小学王军老师说,“四年前,我们刚搞寄宿制,只有600多个留守儿童来。现在有多少?超过2000人,差不多占全校学生的一半。”
从6周岁的娃娃,到十多岁的懵懂少年,寄宿学校意味着家。父母交上800元生活费、150元住宿费,就能把孩子“寄存”在学校半年。每隔11天,学校还会派五辆大巴把孩子送回各村,跟爷爷奶奶呆几天。
在这里,“老师”跟“妈妈”是可以相互替代的。学校为孩子们配了30多名生活老师。她们,把宿舍变成了家。44岁的生活老师韦华说,“前两天,有个家长叫孩子‘好好听老师的话’,小男孩喊起来:‘什么老师!她就是我妈妈!’”韦妈妈带着20多个四年级孩子,“大的13岁,小的9岁,晚上6点回宿舍,要让他们在7点40分全睡觉,真不容易。像昨晚上,有个孩子想妈妈,哭个不停,我去搬搬他的头:‘我跟你妈妈不一样吗?来,给我摸一把!’摸着,摸着,他睡着了。”白天,生活老师忙着洗孩子衣服,当天烘干送到每人床头。“那些大孩子,我教他们折被子、折衣服、洗袜子。”
6周岁的庄天龙说,“妈妈前天去南京了,爸爸昨天走的,去苏州了。”小娃娃“坚强”地表示,“我就哭过两次。”
想爸爸妈妈吗?记者搂着小娃娃问。“我不想他们!有时候想。想了就看爸爸照片。”什么时候想?“跟人打架的时候。”听着听着,记者心里发酸。
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什么时候回家?很多孩子并不知道。此刻,他们的父母正在城市忙碌,把一串串问号甩给身后期待的眼睛。
本报记者 陈炳山 徐明泽 孙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