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林仔再次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瘾来了,只好用吸烟来消除困意。
《我不想把命都赔在喝止咳露上》追踪报道
母亲在控诉、爷爷在呐喊、姐姐在痛哭——本报连续两天的关于联邦止咳露成瘾报道成为社会的一个话题。我们没想到,在广州、广东还有众多的“林仔”在痛苦中挣扎,这几天,我们倾听了众多个家庭的哭诉。
很多人在质问: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沾染上这种瘾?社会应为他们做些什么事情?是什么原因使这些不更事的少年走上这条路?昨天,我们又重新回到林仔的身边,听听他的故事,或许能找到一些答案。
变坏原因 成为差生后就破罐子破摔
林仔出生在广东省潮州市潮安县金石镇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排行第三,是家中的独子。“成为差班学生是我变坏的开始。”回忆起初中生活,林仔如是说。初一下学期,林仔所在的村中学实行了一次分班,他成为差班的其中一员。“那时,我被分到差班后,就好像被判了死刑一样,那种心情可能就叫做破罐子破摔吧”。“那时,我一天到晚只知道疯玩,到初二,逃课成了家常便饭”。每周20多节课,林仔只上一两堂政治课,因为他很怕教这门课的教导处主任,“在他身上,发生过打学生的事情”。
参加帮派:每周交20元“帮费”
林仔时常逃课,多数的时间都虚耗在网吧里。“我们差班上男生有50几个,女生就十几个。男生都喜欢拉帮结派,我们这一派人多,有四十几个,都是同一条村的小学同学。我们一起逃课,一起下网吧,感情很好。”林仔说,不过这个小帮派需要有一笔运营资金用以支付弟兄们外出时的花费,“有一个说话比较算数的人负责管钱,我们每个人要配一把刀和一支钢管,每周要交给他20元钱”。
这笔每周20元的“消费”对于林仔来说,是笔不小的数目,“那时候,爸妈每天只给两元,幸好爷爷最疼我这个唯一的男孙,每天给我5元。虽然能凑够数,但是我自己身上就一分不剩了”。
总是和弟兄们混在一块,林仔学会了讲江湖义气。“打架是我这一生做的第一件坏事,当时觉得为兄弟出头,威风!”讲到第一次打架,林仔说,那时50多人手持钢管气势汹汹地跑到别人的地盘上去挑衅,结果打得两败俱伤。“我也怕事,但要是不去的话,别人会骂你不讲义气”。说到此,林仔嘀咕着:“真不知道那时候为什么那么臭要面子。”
初中三年,林仔整天逃学厮混,连毕业证都没拿到。对于没拿到毕业证这件事情,林仔轻描淡写一句带过,他说:“初三下学期,我们班七个同学打了邻班的同学,被校方开除了校籍,所以没能顺利毕业。”
独子家庭:父母向来不怎么管我
“虽然我是个调皮仔,但父母向来不怎么管我。”林仔告诉记者,初中时,他学会抽烟,被父亲发现,“当时他暴跳如雷,要我立即戒掉,但过了一阵就没了下文。我父母管教我就是这么个样子,打骂一下,不听就算了。不过,我是第三代中唯一的男孩,我的任何要求都可以在爷爷那里得到满足。”
“爱邦”之害 为止咳露两次失业
18岁,林仔离开学校,没有再升学,“一整天闲在家里,只想出去玩。而且很多同学都像我一样,毕业后就四处游荡”。一个家境富裕的同学读上了镇里的职中,放假回来时,带来了大批联邦止咳露请大家喝,但林仔有本能的反感,还骂过他们几次。
第一次喝药为了面子
“怎么都忘不掉第一次整瓶喝下去后的兴奋感觉。”林仔说,第一次喝止咳露,是为了面子,“大家凑到我面前说,不喝就不是朋友”。第一次喝了一整瓶,林仔倒头便睡,“之后再出去玩,他们总招呼我喝。大约半个月之后,就真喝上瘾了。之前都是他们请,半个月之后,我开始主动掏钱买。”林仔说。那时候,林仔每天有20元零花钱,但喝止咳露上瘾之后,“手里拿着20元,有种山穷水尽的感觉”。
见儿子整天游手好闲,林仔的父母心急如焚,求亲戚托朋友,帮他在东莞寮步村找到了一份电器销售员的工作。“刚去的时候,我也想过要好好工作,不要让父母失望”。然而,“因为犯瘾,我向经理说了两次大话,最后把这份父母辛苦求人才得来的工作丢了。”
被电器店辞退,林仔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中,不到两三天,他又过起了天天泡网吧无聊喝止咳露的日子。家里人看了着急,大姐夫就提议,让林仔跟他到工厂里学做车工,学门手艺。“那时,他还不是我大姐夫,不过是我大姐的男朋友,但是,他看家里人都宠着我就想帮我一把”。
林仔当起了姐夫的小学徒。“做小学徒有个好处,做好的模具要由学徒亲自去送,我可以趁这个空当去喝药水”。在姐夫手把手的教导下,林仔上手很快,但是总是小错不断,他回想起来,“那时候出差错,都是因为偷空出去喝药,喝完药回来就心神不定,心神一差,手脚就不灵活了”。短短一个多月里,林仔接二连三地出错,而且差错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惹恼了好脾气的大姐夫,“有好几次,真的错得太离谱了,他忍不住朝我大吼,劈头劈脑地狠骂”。没过多久,因为一次喝止咳露太多,林仔在操作车床的时候弄伤了手,于是,他借口模具厂的工作太危险撒手不干了。“其实,都是喝了这个东西惹的祸,我总是手脚无力,很多活都做不来”。
反思人生 想尽办法戒止咳露
受伤在家的那段日子发生了一件令林仔感到十分震撼的事情,他最好的朋友杰仔(化名)因酗饮止咳露不但当上了小偷,且吸了白粉,最终成为阶下囚。
林仔说,杰仔原本总是缺钱花,但那段时间,他忽然间变得很阔气,三天两头换一款新摩托。这时,杰仔不时拜托林仔说:“看有什么亲戚朋友要买摩托车或者手机,关照他一个好价钱。”起初,林仔对杰仔的解释深信不疑,“他对我说正帮人搞走私,只要能出货就有钱赚,于是,我也帮他拉起生意来。”
一天晚上,林仔去找杰仔商量生意上的事,却发现杰仔受了伤。他推说是摔跤所致,但林仔不相信,杰仔最后吐出真情:他去偷摩托车被人打了。林仔表示,他一辈子最恨犯罪的人,此后他与杰仔变成陌路人,见面连招呼都不打了。
没过多久,杰仔被警察逮捕。林仔说:“真是太震撼了,我静下来想想,其实我们都是被这些止咳药水害了。它真是个恶魔,我要摆脱它。”
2005年底,林仔在同学父亲开的陶瓷店里当起了仓管员。一个多月后,他转到铺面当营业员。在铺面呆了两个月,林仔开始学跑业务。提起业绩,林仔甚为自豪,“业务员底薪800元,每推销一万元货品有100元的提成,这一年多来,我存了4万多元”。在跑业务中,林仔看到了美好前途,戒掉喝止咳露的决心也越发大了。“过去每天至少喝3瓶,我有意识地渐渐减量,有时每天只喝一瓶,我会暗暗想着,留两瓶到明天再喝。”但这个过程并不顺利,因为犯起瘾来实在很难受,“实在忍不住会去喝一点,但是会尽量克制。”他告诉记者,最近总是把自己锁在房里。
内心独白:男儿有泪会轻弹
在我的朋友圈子里,我也算是一条男子汉啦,我在以前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眼泪。但是,今年开始,随着我开始走上戒瘾的道路,我的孤独、我的自卑、我的无助一涌而来。有时候我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两三天才出来。在屋子里,我想到了很多很多。
我想到自杀,我想首先要杀掉的是那些歧视我的人,我最恨那些瞧不起我的人啦。我走上这条道路,是我的无知,但是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看不起我?
在这个时候,我想到了我的爸爸、我的妈妈。想到了爸爸妈妈对我所说的话,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听他们的话。我很想回到他们的身边,但是我不能,我不想让他们看见我现在的样子。
去掉瘾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但是我不相信我自己戒不掉止咳露。在到医院求助无望的情况下,我曾经把自己反锁在家里,把钥匙丢到马桶里用水冲走,从上午8时开始,一直到晚上9时我的同屋回来后,才给我打开门。(文/记者谭秋明、何有贵图/庄小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