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对大部分人来说几乎已经是一件“历史收藏”;而今日它仍是南市居民过冬的必需品。
南市拆迁后,再过若干年,我们还有机会看见这样的煤车吗?
“一线天”是黄山著名的景观,“一米阳光”是云南独特的风景。当我们千里迢迢去领略这些的时候,谁又知道:就在我们身边的南市,便有这样的“风光”……
若是在老城厢,这样的院落绝不能算是“高门大户”;然而在南市,这高阶、石狮、花梨木门,已是难得。
这物件若给年轻点儿的人看看,还真不认识:当高楼林立的现代化工业城市已纵横几十载,却有这样一个磨米磨面的碾子立在街角……
“三不管”的渊源
“三不管”是老南市的一个区域,是八国联军侵略天津后最先形成的露天娱乐场所,在它的基础上逐渐形成了后来的南市。
这个名字的来源,一种说法是:这块地界龙蛇混杂,黑社会势力强大,乱葬岗子(随便埋死人)没人管;打架斗殴没人管;坑蒙拐骗没人管。
另一种说法是:这块洼地地处天津县、法租界、日租界三方政府的交界,由于划界不清,三方对这块地方发生的案件都相互推委,形成“天津县不管”“日租界不管”“法租界不管”的局面。
它位于“东兴市场”原址附近那片洼地,首推四大生意,行话叫“金、批、彩、挂”,依次就是相面、说书、戏法、打把势的。
走进今天的南市已经和旧时的南市大相径庭,杂耍、小吃、报馆、撂地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走在今日的南市里,最能反映沧桑百年、人非物是的,恐怕就是马路两旁的青砖瓦房。谁能想到,这些如今看来已陈旧不堪、再过数月将消失殆尽的房子,就是天津历史上最早的房地产业,在这里,也诞生了天津最早的房地产公司。
百年前的南市聚集了大量的居民、商贩、艺人和特殊行业的人群,他们从事某一行业就可以简单养活一家人,所以南市居民越来越多,面积也越来越大。同时,具有投资眼光的下野政客和遗老遗少们看中了此地具有强大的升值潜力,所以纷纷成立公司投资建房,其中以江苏督军李纯家族的东兴房地产公司、末代皇帝溥仪的岳父荣源建立的荣业房地产公司最为有名。霎时间,领地填坑,开路建房。至上世纪20年代,逐渐发展成为热闹的南市地区。据研究天津历史的学者尹树鹏介绍,南市地区产生了天津历史上最早的房地产公司。南市地区先后成立了荣业、东兴、清和、慎益、广兴、福顺等九家房地产公司。
其实,不光是东兴房地产公司最后将房屋出售,其他公司同样也采取了这种方式。由于当时房地产公司修建的房产,缺乏统一的规划,所以结构十分的混乱。而且这些房地产公司的后人们多不懂经营,导致经营不利,公司逐渐萎缩,最后只能以低价出售房屋,这些公司随即纷纷消失了,只留下荣业大街、清和街、慎益大街这些地名。
虽然这些公司存在的年头并不多,而且所造的房屋很多用于妓院、烟馆的经营,但是这毕竟是天津出现的最早的房地产公司,这也是南市值得骄傲的地方之一。
南市里的人物
租户康大爷
一家人靠卖水为生
在老南市,凡是“东兴”字头的胡同,都是李纯的地产。江苏督军李纯本是天津人,在南开区、河东区都有自己的洋楼和祠堂,据不完全统计,仅在南市一地,就建房屋4400多间。
记者走进了南市东兴三十条胡同,两排的青砖瓦房十分整齐,每个小院的格局都是一致的,可以看出它们都是统一建造的。住在这里已有60多年的康大爷对记者说起一些往事:东兴三十条胡同这片的房子都是东兴房地产公司修建的。当初这些房产用于出租,开设窑子、烟馆、饭馆等等,南市地区吃喝嫖赌一应俱全。他们一家都租住在这里,平时靠卖热水营生,能够养活一家人。在今天看来靠卖热水谋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在那个时候却能够养活一家人,足以看出南市地区的居民在当时营生手段的多样。
康大爷还说,后来东兴公司经营情况不好,越来越差,所以就开始将房子出售给个人。康大爷的家人只用了三袋白面就购置了一间10平方米的房子。同样是住在东兴三十条胡同的张大娘也有类似的经历。
买主张大娘
两袋面买了一间房
张大娘一家在南市挑水为生,同样也能养活一家七八口人,用了两袋白面购置了现在的这间住房。张大娘说,刚刚住进来的时候,门是由一个四扇门组成的,建国以后才改成了现在的样子。小院的大门也已经有七八十年的时间了。
南市里的
名校
两所学校成就津城人杰
第二南开打造精品教育
提起天津汇文中学,大多数人都不会陌生。汇文中学原先的校址不是甘肃路,而是位于和平区荣安街。早年在那里上学的人都还记得,当时学校对面还有一所长征中学,它们便是早年南市的两所名校——成美学堂和中西女学。
成美学堂创建于清朝光绪年间,是天津最早的学校之一。学堂的创办人是个美国传教士,第一任校长也是美国人。成美学堂毕业生中有天津解放后第一任市长黄敬、中国医学科学研究院院长吴阶平、著名导演焦菊隐、著名相声表演艺术家马三立、著名歌唱家李光羲等。1919年,成美学堂改称汇文中学,依然是所男校。
上世纪90年代,那时早就没有男校、女校之分。那个时候南市的改造面积还没那么大,学校周围没有现在的百盛、新文化花园,只有南市食品街是学生们改善伙食的地方。2000年汇文中学并入第二南开中学。为争创全国千所示范校,市、区人民政府投巨资兴建了第二南开中学新校舍。学校有了体育馆,教学楼里配了电梯。每每走过南门外大街,都会注意到这南市里的精品校。
与汇文中学相比,长征中学已经渐渐被人淡忘。长征中学的前身是中西女学,简称“中西”,创办于清朝宣统年间。顾名思义,这是所女子学校。赵四小姐1928年前后曾在“中西”上过学。在“中西”毕业的还有中国的“南丁格尔”——聂玉蝉、著名钢琴家刘金定等。
南市里的 小旅馆
应运而生藏在深巷有人识
时不弃我外来宾朋至如归
很多小商业在南市流传下来,走在南市的各条大街上,你随处可以看见小理发店、小旅馆、小牙科诊所以及小饭馆、小杂货铺等等。其中,南市地区的小旅馆远近闻名。这些旅馆大多规模小,住宿条件简陋,但由于住宿费用较低而深受外地人喜爱。
昨天下午,记者来到了南市地区一条小胡同里的黎明旅馆,掀开厚厚的门帘,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原来,楼道中间点着一个比一般大4倍的炉子,上面正烧着一壶水。这家旅馆也就10多个房间,每个房间2至4张床位,一个“标准间”一天才40块钱,大房间的15元一张床。
走上二楼,10来平方米的房间里,有彩电、沙发、两张单人床和桌椅,可屋子里没有一件东西不是十几年前的。彩色电视是14英寸的,而且只有几个频道,还“雪花”缭绕,声音也不太清晰。墙壁、天花板不少地方墙皮剥落,窗户四周也掉了不少油漆。还有墙上那幅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张贴画,是警告旅客防火、防盗,注意人身安全的宣传材料,图画和相配的文字极具时代特点。
旅馆负责人李广强说:“南市地区像这样的小旅馆有几十个,大家都过得不错,不光能维持生存,还能实现盈利。别看我们这简陋,可是便宜,实惠,吃饭、出行都方便。很多外地跑业务的,乡镇企业的职员都上这来住。小旅馆巷子深,靠的都是回头客,我这还有几个大爷,一到天津就到这住,已经十几年了。一说到要拆迁,我们这的住户都不愿意拆,以后要在市中心找这么便宜的旅馆,可没有了。”
南市里的 澡堂子
七家澡堂三分津门浴池业
一池清水洗了老少四代人
老南市里不仅小吃、杂耍多,澡堂子也不少。民国时期南市里的浴池就有七家,分别是:玉清池、中新池、瑞品香、全兴澡堂、明园澡堂、新华园和卫生池,它们占了全市浴池业的三分之一。这里面要说最有名的,当数华北地区规模最大的浴池——玉清池。
玉清池建于1924年,位于和平区永安大街,华丽的盆塘、舒适的包厢,内设电梯直达。听老一辈的人讲,那时候的浴池只招待男宾,而玉清池是第一个有女宾部的澡堂子。浴池有四层高,分南北两座楼,中间有天桥相连,呈“工”字型布局。那阵儿,这可是南市地区最高的建筑物了。到了1962年,玉清池扩建整修,扩建整修后增加了旅店部、冷饮部、百货部等。上世纪90年代南市地区改造后,玉清池店址改为慎益大街92号。
上世纪80年代,家中具备洗澡条件的家庭还不是很多,不少市民洗澡还是依靠外面的浴池,玉清池在那个时候依然很有名。除了过去的盆塘,浴池里还增加了淋浴。
如今走过慎益街口,依然能看见原先玉清池的白色楼体,但已陈旧不堪。临街的底层改为“永安医院”,而澡堂子早已歇业了。仰望四周一片片崛起的高楼大厦,看看这曾经华北地区的第一,这曾经老南市最高的建筑,早已随着渐渐消失的老南市而辉煌不再。
旧南市的 黑帮、艺伶
看红灯高台那时强颜笑
系青砖低舍百年辛酸结
南市燕乐茶园里,台上青衣大褂的这一位,正讲得绘声绘色:“当了地方军司令后打的第一场仗就是征剿敌军‘白狼’,早上还没醒呢,就听敌军偷袭,赶紧起床戴上大壳帽,穿上军装,蹬上马靴,这就往外跑,还没上马,士兵全乐了,低头一看,自己也乐了,您猜怎么着——忘穿裤子啦!”台下登时笑翻了场。
这是发生在上世纪30年代末的真事儿。说相声的叫戴少甫,这段《打白狼》是他的拿手段子,当时轰动一时。
然而,南市后来的人却几乎没有记得戴少甫和这个段子的。因为那次笑翻全场的演出是戴少甫最后一次在南市说相声,那次以后,他就被逼在几个同行的维护下逃出津门。
但人们记住了那个把戴少甫逼出南市的人,他叫袁文会。天津人用“恶霸”“汉奸头子”形容他。戴少甫在南市走红没向袁文会进贡,《打白狼》中的地方军司令又颇有影射他的嫌疑,自然,戴少甫没好日子过,只得逃走。从那以后,南市说相声的艺人再也没人敢说《打白狼》,因为怕“狼”咬!
怕狼咬的何止一个戴少甫?当年南市的狼也绝不止一个袁文会!白云生、刘寿岩、王世海;青洪帮、汉奸队、军阀、混混……烧杀抢掠,无所不及,贫民百姓任他们欺,艺人伶人任他们耍。没有法律,没有制度,甚至连人身安全都没有保证。一个让当代人难以想象的年头,一段只能让电视剧、小说去还原的历史,随着1950年12月25日袁文会被处决的那一声枪响,画上句号。
多少年后的今天,南市没人再提起青洪帮、再想起袁文会的时候,难闻歌女低吟浅泣、不见隐君子裸露尸首的时候,矗立在偶然留至今日的低矮平房大院里,眼见那一扇油成红漆的小门挂着一把生锈的锁头,关住八九平方米的小屋,关住一百多年的怨泪,仍觉那片混乱的往昔再现;而今终于,连那个低矮的院、那扇狭小的门、那把生锈的锁也要彻底消失,画上句号了。
本版撰文 记者王强 王丽 李萌苏
实习记者 从竹
本版摄影 记者王建一 杜建雄
杨少春
报眉底图作者 杜明岑
资料片系本报记者翻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