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松看日本：探访日本人口老龄化问题

　　岩松看日本：银色交响

岩松看日本：银色交响

　　主持人：

　　白岩松：走在日本的街头，老年人的痕迹随处可见，显然日本是一个老龄化非常明显的国家，超过65岁的人在日本的总人口当中比例已经超过了20%，也就是说5个人当中就有一个老年人，于是，在街上你可以看到，开出租车的都是老年人，与此同时，我们在日本采访时知道，中国的两会当中也提到了中国的老年人问题，超过60岁的已经占到了人口的11%，达到了1.44亿，显然无论对于日本还是中国，老龄化的挑战都是一个严峻的话题，今天我们就来关注日本的老年人。

　　在老龄人口的问题上，联合国有个统一的说法：当65岁以上人口占总人口的比例超过7%的时候，被称为老龄化社会，如果这个比例再翻一番，超过14%的话，就被称为老龄社会。日本从1994年就进入了老龄社会，目前是世界上老龄现象最严重的国家之一，我们《岩松看日本》摄制组来到了有长寿之都美誉的东京，试图探寻这里老人们的生活轨迹。尽管此前我们对日本老人的“不服老”早有耳闻， 但是走进活力四射的东京街头，看到这些依然忙碌在城市之间的银发一族，还是让我们感到有些意外。

　　出租车司机 植松 宏

　　您多大年纪了？60岁了

　　您选择这个职业是因为您年轻时就一直做这个工作吗？不是，是因为裁员退休之后才选择这个职业。

　　在我们看来，年过六旬就可以颐养天年了，这些老人不仅没有回家安享晚年，反而在退休之后又重返职场继续打拼，实在让我们有些疑惑，而据我们观察， 像植松先生这样退休之后重新择业的现象在日本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这又是为什么呢？

　　在东京繁华商业圈的一栋写字楼里，我们见到了细川恒先生，他曾经担任日本经济产业省的审议官，这在日本政府部门是个很高的职位了，56岁那年细川恒届满退休，两年之后他成立了自己的公司，选择了重新创业。

　　格林安株式会社 首席执行官 细川恒

　　白岩松：从有的人的想法来说会觉得，首先，您是从一个很高的位置上退下来的，那干嘛不之后选择，比如说跟夫人出去旅旅游，或者是挑自己喜欢的，过悠闲的日子，反而您开始创业，为什么？

　　细川恒：那么，首先第一点，这个日本的政府机关，一半在50岁的后半就要离开政府机关了，那么这个时候呢，人们当然是很年轻的，很有活力的。所以我当时的心情，我也是觉得我自己很年轻。

　　6、细川先生告诉我们在公司现有的10名员工当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像他这样退休之后又重新择业的。从年龄上看，他在其中还算比较年轻的。

　　白岩松：我特别好奇一个问题，就是在退休之后再创业和自己年轻的时候创业，您觉得有什么样的不同吗？

　　细川恒：那么这些人们在社会上都有信誉，并且都有很好的人迹网络关系，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大的优势。

　　实际上，日本从上世纪60年代起就建立了较完善的全民社会福利制度，目前退休人员的生活、医疗等费用都有足够的保障，而且年岁越大，保障越多，应该说日本老人对退休后的生活不会有太多后顾之忧，这一切似乎又让老年人继续创业变得不那么必要。而他们继续工作的动机和目的也跟年轻的时候相比有很大的不同。

　　细川恒：我还听人说过这样一句话，说一个连挣钱都没有经验的男人，是不值得信任的这点好像是从我背后把我推了一下一样，说拽出了一步，

　　白岩松：有没有想到过也可能失败？

　　细川恒：我是觉得像机遇挑战这是一个很有趣的事情。

　　从当初的政府官员到如今的企业经营者， 细川先生的身份、工作性质，活动领域，甚至生活方式都发生了改变。

　　如今，细川先生的公司运转得不错， 已经年过六旬的他一周工作6个半天，生活节奏安排地张弛有序。他说，自己正在品尝一种新的人生，其中的收获别人可能看得到，但最珍贵的那部分唯独自己才能体会。

　　细川恒：我觉得我的最大的收获就是我的人生的一种意义吧，我感觉到了我在人生当中的一种意义，

　　白岩松：从您这儿我们也就知道，退休不是秋天的开始，而是春天的再一次到来。

　　退休意味着第二人生的开始，这是当前日本老人的普遍认识。

　　根据日本厚生劳动省最新统计，2005年日本女性的平均寿命超过了85岁，连续20多年蝉联世界首位，男性寿命也超过了78岁，仅次于冰岛位居全球第二。

　　照片上这位日本老妇人叫瑞皆川米子，是目前世界上健在的最长寿者，今年1月4日她度过了自己的114岁生日。在日本像这样百岁以上的老人每年在以2000人的数量递增，截至2004年已经达到了两万三千人。而日本国民大部分都是60岁左右退休，在这个长寿的国度里，他们接下来的时光显然还很长很长，因此我们对日本人普遍不服老的态度也就完全可以理解了。在衣食之忧的情况下，如何打发漫长的退休生涯成了许多老人都要提前思考的问题。

　　堀田力，日本高龄介户研究会主席，著名律师，老人福利事业志愿工作者。他认为目前日本老人退休后面临的最大困惑是生活目标的缺失，关爱老人就应该从他们的实际需求出发，为他们提供更多的帮助。

　　著名律师 日本高龄介护研究会主席 东京都社会福祉协议会会长 堀田力

　　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应该让所有的老人都发挥他们有利于社会的作用。

　　在精神方面让他满足过一个比较充实的人生，这是一个非常大的课题，我认为这是第一。

　　现在日本有不少机构都在积极地帮助老人们寻求一种更有价值的第二人生，

　　白岩松：我现在是来到了日本千叶县的我孙子市，对，这个市的名字就叫我孙子，那我走进的这个屋子是我孙子市的一个银色人才中心，也就是专为退休之后的老人找工作的地方。你看，在这个屋子里的墙上贴有这样的一个告示，也像是这样的一个职介中心的这种介绍。他说人生已经到了平均的寿命80年这样的一个时代了，因此要把你丰富的生活经验，去追求更好的生活目标。什么样的人才能够成为他的会员呢？就是在我孙子市里头住的60岁以上的、身体健康的、有劳动愿望的，然后这里还有一句话蛮好的，“把你的丰富的经验转化成在工作中，让你可以增加更多的收入，追求更好的目标”。

　　我们来到的银色人才中心是全国连锁性质的老人职介中心，在日本的许多城市都有，对这样的老人职介中心，日本的政府部门给予了资金和政策上的扶持，工作人员的身份也相当于准公务员。

　　采访银色人才中心事务局长 铃木茂晴

　　白岩松：到这里来寻找工作的老人是在哪个年龄阶段的是最多，是60到65，还是65到70，还是70以上？

　　铃木茂晴：一般都是65到70岁之间的人。

　　铃木先生告诉我们，目前我孙子市有600名老人在这里登记求职，这些老人通常都有自己非常明确的工作意愿，工作人员也会尽可能地按照老人们的要求为他们安排合适的工作，当然这一切都是免费的。

　　铃木茂晴

　　白岩松：他们一般愿意到这儿来的时候，初次来的时候，他们希望找到什么样的工作，从他们的意愿来说？

　　铃木茂晴：大概有三种，一种是想要发挥自己以往的特长、以往的工作经验来找工作；再有一种呢就是想利用以前自己的爱好，把这种爱好现在转为经济收入这样的一种；第三种就是为了自己的健康，总是想要活动活动，为了维持自己的身体健康，来找一些体力劳动。

　　职介中心为老人们提供的也大多是如自行车停车场的整理、公园清扫、垃圾分选、园木修剪等一些单纯的轻体力劳动。

　　白岩松：我很想知道， 这些企业为什么会把这样的工作岗位提供给老人，是因为老人愿意拿的薪水比其他年轻人要低呢，还是政府有一定的要求或者是什么？

　　铃木茂晴：首先第一原因就是像刚才您讲到的，因为我们这儿做的大都是公共的一个工作，所以它的工资比较低，另外老人比较又信用，工作又细心。

　　白岩松：比如说同样的工作，假如说我这个年龄，比如说40岁去做和一个退了休的可能65岁的一个老人去做，收入会差多少？

　　铃木茂晴：雇佣年轻人的话是全职的，老人们不是的，工作只是一般都是生活的一部分，挣点零花钱。如果是从单价上来讲的话，国家有一个最低工资的一个水平，我们是可以达到这个最低工资的水平，当然和年轻人来比较稍微低一些。

　　铃木先生说，那些短期或者临时的工作更适合老年人作为生活中的一种调剂，尽管总的收入不高，大部分老人都不太介意，对于一些公益事业，很多老人还常常以志愿者的身份参与。当然，如果能够把工作和自己的兴趣爱好相结合，同时还能增加点收入，就成了一件更加愉快的事情，我们正在寻找的小溪先生就是这样一个有心人 。

　　在一个普通的居民小院里，我们找到了65岁的小溪先生，此时，他正站在3米高的梯子上为雇主家的庭院修剪花木，这就是他退休后选择的第二人生的工作。

　　白岩松：你看，我刚才在旁边看到的时候，您工作的时候还是要爬这个梯子，爬得是很高的。会不会家里人会担心，哎呀，会不会不安全，这身体要摔着怎么办？

　　小溪：现在还没有，所以我想这个工作持续到我的心里面出现恐惧感以后我就不再干了。

　　小溪先生退休前一直是日本航空公司的一名职员，因为兴趣所至，离退休还有5年，他就决定了今后要从事现在这个新职业，为此 ，他在退休的头一年还特意到专业的职业学校学习了一年的花木裁剪技术，并通过老人职介中心很快找到了工作。

　　小溪先生

　　白岩松：我看小溪先生，你看他的装备也都非常的专业，你看这个鞋一定也是很专业的，这都是需要自己去配，让做起工作来更方便？

　　小溪：这些服装装备都是我自己准备的，因为我觉得穿鞋的时候爬这个梯子，然后爬到树上，脚底下没有一种人的肉体的直接感觉，穿这个的话，它非常薄，所以说自己有直接的一个感觉，所以说不怕，没有恐惧感，

　　在日本，每年初春时节，家家户户都会修整自家庭院的花木，此时，小溪先生就会如约而至， 4个春天过去了，很多的老雇主同时也成了他的好朋友。

　　白岩松：收入还满意吗？

　　小溪：我现在是每个月可以拿到年金、养老金，基本生活是靠养老金来维持的，那么现在我做这个工作，主要是为自己的零花钱，增加自己的零花钱。那么零花钱说要多少都不够，但是努力工作能够换来愉快的心情这是最重要的。

　　解说：小溪先生说，他会一直把这份工作坚持下去，直到干不动为止，每当家家户户樱花怒放的时候，同时绽放的还有小溪先生快乐的心。

　　

　　白岩松：虽然我们给您讲述了日本的老人在退休之后继续创业这样的情节，但其实即使在日本退休之后再创业，再就业这样的老人所占的比例也并不是特别高，仅仅超过2％而已，更多的老人要跟家庭、社会去完成自己这样整个养老的过程，我现在来到的横滨You of happy life，可以翻译成“你的快乐生活”这样的养老院，这个养老院很特别，在这边是一个老人的公寓楼，这是一个生活还能自立的老人住在这里头，但是住在这里他们可能就会签一个约定，当他们有一天生活不能自立，或者岁数变得更大的时候，就转移到这边服务设施更加周全的养老院，我们看看他们现在在过着怎样的日子。

　　细致入微的设计是这家养老院留给我们的第一印象，像老人们经常用到的扶手、触摸式呼叫铃等辅助设施就非常密集地分布在老人们可能活动的每个区域。

　　目前养老院里入住了115位老人，平均年龄86岁，这些耄耋老人在这里共同组成了一个新的大家。

　　白岩松：既然说了，进到这里就像进到自己家一样，那么我们就关心，在这个大楼里每一个房间，这个家是如何营造的呢？咱们接下来就一起去看一看，不过我们现在六楼，就是夫妇在一起的房间，我们一起去看一下。

　　初步的印象是一室一厅，我们进入的是一个小厅，在床头的时候，这都有紧急呼叫的方式，床的设计显然也是非常有助于在房间进行一些治疗和康复的时候设施，这是能够起来的。我最注意的是，不光是这些细节老年人行动不便，这些扶手要非常非常的准确，不光要准确，而且要特别多，高低都有，你看就在这一个，就在它洗澡的房间里，即使躺在浴盆里头也能够到，也有这样呼叫的按纽，以便遇到不适的时候马上可以求救。

　　走出自己的小家，老人们可以去隔壁的电影院看场电影或者和老友们打打牌、下下棋，如果有谁腿脚不那么利索了，这些必要的康复训练设施就派上了用场。

　　白岩松：有时候老人下肢力量不够了，没法自己行走了，要用这种方式练自己走路的能力，这个我在运动康复医院的时候也经常看到这样的设施，所以他这里已经想到由于平均能力已经86岁了，有些人行走能力已经不便了，让他用这样的康复设施练自己的一些功能。其实到了老年的时候已经不是一个康复的概念了，是保持或者维持他的功能性。

　　养老院的专业护理人员是按照1：1.5的比例分配的，因此每一位老人们有什么喜好，又有什么新的需要都被工作人员记在心上。

　　白岩松：大家看，很多老人房间的门是一样的，为什么在这个门上专门标出他的名字还有猫的形状，我们以为是老人自己喜欢贴的，后来他们告诉我们是，有的时候因为老人岁数可能很大了，他有可能出去吃饭，再回来的时候就认不到自己的房间了，所以根据他喜欢的猫，特别贴了很大的纸，让他能够识别自己的房间。

　　在日本，大部分养老院都跟这里一样有很好的设施和服务，尽管收取的费用不是个小数目，但每位老人在退休时都有一笔不菲的养老金，如果再有一点积蓄，一般的老人都还负担得起。但据我们了解，真正到养老院里来的还是微乎其微，更多的日本老人还是选择了在家里安享晚年。

　　堀田力

　　白岩松：我不知道日本怎么去解决在家庭养老和福利院养老之间的关系，还是中间还有另外的一条道在走，第三条路线。

　　堀田力：现在我们目前有两种照顾老人的方式，一个就是也不是一个正规的养老院，就是七八个老人好像是在一个家庭的一个气氛当中生活，更接近于家庭的气氛吧，有这种设施，还有一种就是老人在家里住，但是白天，家里人工作的时间之内，他们有一个聚会的地方，让老人都在那里，有说话、有喝茶，也有玩儿什么的，那个也有吃饭，提供这么一个场所，这样家里面白天负担也不大，晚上他们又可以回来。

　　在日本，老人问题已经变得与每一个人息息相关，为了给老人们解闷儿，日本人想出了很多办法。

　　日本一家工厂生产出了这种专门照顾老人的机器人，他能够帮助老人们活动，行进的速度也可按照老人们的需要设定。但是老人最需要的情感交流，这个冷冰冰的机器人却做不到。

　　对此日本一家玩具商想出了一个好办法。您现在看到的这对老人怀里抱的两个小家伙并不是老人的孙子、孙女，而是一对可以和人对话的玩具娃娃。老人用手碰碰他们，或者说一句话，他们可以有上百种不同的回答。尽管他们也知道照顾一对玩具娃娃看上去的确有些奇怪，但是这能让他们晚年的生活丰富忙碌起来。玩具娃娃的吵闹声，也能让平时冷清的家里显得热闹一些。

　　而面对“空巢老人”的问题，日本东京水道局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就是每天用电子邮件向儿女的手机上发送独居老人的用水信息，晚辈通过用水情况，可以第一时间了解独居老人是否健康安全。目前日本全国的居民都能通过手机或电子邮件，了解居住在东京的老人的用水数据，减轻了年轻人不少的后顾之忧。

　　有人认为养老院缺少活力，那就到这里来吧，这座房子的一层是幼儿园，二层和三层是养老院，

　　孩子们：爷爷、奶奶，您们好吗？

　　爷爷奶奶：我很好！

　　幼儿园与老人院之间没有间隔，每天从体操、幼儿的游戏活动到老年人的康复练习，都在同一个大礼堂里进行。这里是一个从1岁到99岁的大家庭。

　　其实，面对人口老龄化所带来的越来越严重的财政负担，日本政府也在考虑是否要降低一些福利标准，如推迟养老金发放年份，减少医疗保险比例等，但是无论怎样，永远不能减少的是对老人无限的关爱。

　　白岩松：在采访之中我们也随时处在旅行当中，因此不管是在机场还是在火车站，见到老年人身影的频率也就越来越高，没办法，人类变得更加健康也更加长寿的，也因此老龄化的问题是各个国家都会面对的问题，今天日本在面对老龄化问题的时候，他做得不错的地方，做得还有一些困难的地方，都是我们今天和明天的镜子，就在我们采访这个话题的时候，在日本东京也正在召开一个国际性的老龄化问题的研讨会，主题就是“给老年人一个机会”，其实把老年人问题解决好，难道不是给社会一个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