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60年代初，我刚分配到京剧团不久，收集脸谱已经开始入迷。当时荀剧团净角演员席裕身和凯庆泉都是我启蒙的师友。有次凯庆泉对我谈起侯喜瑞老师在北京戏校教他们《五人义》的往事。据资料载：张占福（名武丑张黑）与侯喜瑞于民国八年（1919年）冬季同搭三庆园，演《五人义》，张饰周文元，侯饰颜佩韦，当众兄弟同往西察院议事，颜乃落后，须唱昆曲一折，周必旋回催之，是日张黑打诨：“大家都在西察院等候，大哥您怎么还在这儿唱昆腔哪，难道您要研究昆腔，想要压倒韩世昌吗？”此时韩世昌正在大红大紫之际，喜瑞掀髯答道：“那我可不成，皆因我的脸长得没他漂亮。
”闻者无不捧腹，由此可见侯老资格之深。
笔者写此文的目的，是侯老在给他们说戏空闲，聊到脸谱，曾提出一个断言，凡勾鸡眼窝的人物不得善终。我当时听了并没有在意，只是谨记在心。若干年后，经过仔细琢磨，觉得这一论点的其中奥秘值得探讨。侯喜瑞为前辈净角中的流派大家，能戏极多，长年与名角合作，塑造的窦尔墩能为杨小楼、周瑞安等位贴演《连环套》增色，一出《战宛城》被称为活曹操，他还擅长武花脸戏，《八大拿》中的黄龙基，罗四虎、蔡天化、李佩、费德功演来个个身手不凡。此外像奸相严嵩、权宦刘瑾，乃至中军李仁，匪盗侯尚官，由他扮演，必添精彩。至于勾脸出名，更为行内公认。他不但往脸上勾得好，纸绘作品也很娴熟。早年国剧学会由梅先生出面请他绘过很多极精致的净角脸谱，并作过脸谱图案设计讲演。刘曾复教授称赞他勾脸没有千人一面的毛病。根据他的论点，我仔细琢磨，戏中净角脸谱勾鸡或称鸟眼窝的人物，哪朝哪代都有，例如列国时代的斗越椒是被射死的，姬僚是被鱼藏剑暗算的，屠岸贾是被孤儿复仇，用剑刺死的，后汉司马师因眼瘤迸裂疼痛而亡，魏延中计被人从背后诛杀，隋唐时的李密被乱箭射杀，李元霸让自己抛起的大锤砸死，辛文礼被王伯当用箭射中咽喉，宋朝的焦赞被孟良用斧误劈，孟良也随着自刎而死……综上所述，固然这些勾鸡眼窝的人物性格多属桀骜不驯，并工于心计，又机敏过人，死得个别也无可厚非，说他们死于非命，也不是宣扬什么宿命论，原因是传统戏几乎全由小说改编而成，其中人物从出世到结局，书中也早有交待，而笔者从另一个角度看，似乎戏中每个人物的脸谱设计，绝对不是任意杜撰而来，倒像是作画的意在笔先，由于预知他们的最后结局，所以才确定他们是否使用鸡眼窝的，附图焦赞仿侯喜瑞笔法，姬僚仿韩乐卿笔法，侯师承的韩乐卿，为老一辈净角名家，擅长勾脸，清廷宫廷画师多与其交往，以咨询脸谱艺术。
（作者系著名脸谱画家、原北京京剧院高级舞美设计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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