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意在陈王业,王业艰难示子孙”。唐代诗人白居易所写的《七德舞》诗,解释了这一又名《秦王破阵舞》的唐初最著名宫廷乐舞的创作缘由。李世民受封秦王时,率军征伐四方,为振奋军心特别编排了乐舞。他即帝位后又让吕才谱音律,近臣魏征等作歌辞,自己亲制破阵舞图,最后排练出这一由120名乐工披甲执戟演出的大型乐舞。
《秦王破阵舞》的演出情景,据《旧唐书》记载是“发扬蹈厉,声韵慷慨”。舞队变换着各种阵势,伴奏音乐“声震百里,动荡山谷”,不仅弥漫浓厚的战阵气息,还有令观者“凛然震竦”的威慑力。数十年间,《秦王破阵舞》及乐曲风靡大唐,还西闻天竺,东传倭国。日本在奈良朝据此传写下的《破阵乐琵琶》曲谱,以其高亢的音律一直保存至今。
诗以言志,乐乃心声。16岁便投身军旅的唐太宗李世民,有30年的戎马生涯,主持创作的乐舞正是自身征战的缩影,用以激励子孙臣民不忘创业艰难并承袭尚武传统。历来英雄识英雄,毛泽东点评古代兵家时曾给唐太宗以最高评价:“自古能军无出李世民之右者”。公元617年李渊太原起兵时,18岁的李世民便率军直取长安,随后又指挥了平定天下的三次大战──灭陇西薛仁杲,渡黄河击溃宋金刚、刘武周,再进中原一举翦灭王世充、窦建德两大割据势力。李世民常以出奇和勇猛以少胜众,曾忍饥两天以几千人马穷追宋金刚十万之众致其溃散,虎牢关一战又率三千铁骑突袭窦建德中军帐生擒这个“夏帝”。北伐突厥时,唐军曾创造了农耕民族出击游牧民族并获大捷的奇迹。居皇位近20年后,李世民还亲征辽东讨伐割据政权高丽。他生前这最后一仗虽意外地无功退回,不过在供应不济时见臣属破衣敝裳,自己也几个月不换满身是洞的黄袍,激励了将士们全师而返,仍令人赞叹不已。
李世民不仅是军事家,还是开创了“贞观之治”的出色政治家,又擅长书法和写诗,“诗笔草隶,卓越前古”。由于有杀兄灭弟争得皇位这一封建道德观下的心病,他登位后首开帝王修改史书的不好先例。他授意下的史官记载,其四岁时便有相面书生看到“龙凤之姿”,长成自然有文治武功,显然是刻意造神之说。人的成长都是由社会环境造就。李世民生于多民族融合且征战不息的时代,祖母、母亲和嫡妻都是长于游猎的鲜卑族人,自己从小随父长期居住边关。他血管中有着不同民族的混合血液,既受汉文化薰陶,又继承了游牧民族的骑射的习俗。尽管生于与隋文帝有连襟关系的贵戚之家,李世民却未娇生惯养,自幼驯马张弓,少年请缨投军,在求生和谋位的厮杀中学习战争,正是这个年轻的军事成功人士的生长之路。
唐朝前期的战争环境和制度大变革,造就了一种激励人建功立业的蓬勃精神和文化氛围。与李世民同样出身太原名门的诗人王维,所写的传世名篇就勾画出那时的社会风貌:“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隋唐时虽科举兴起,诗书礼乐繁盛,许多有志男儿仍认为“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无论是名门子弟,还是像征高丽时自愿投军的薛仁贵等贫寒之士,大都以建功塞外、万里觅封侯为人生最高追求。《秦王破阵舞》的推出,恰恰讴歌了那一时代的征战辉煌和荣耀。
封建社会的兴衰周期率,却注定了李世民“艰难示子孙”的努力不过三代便难以为继。到了他重孙李隆基当政的玄宗天宝年间,上层沉溺享乐淫靡,原来声势浩大的《秦王破阵舞》降为仅四人表演且观者寥寥,西域的乐舞和靡靡之音充斥了娱乐场所。像野心家安禄山和以色惑主的杨贵妃,都带头表演胡旋、柘枝等艳舞(据诗称是“罗衫半脱”),造成长安城“臣妾人人学胡旋”的时尚。后来白居易叹息道:“禄山胡旋迷君眼,兵过黄河疑未反。贵妃胡旋迷君心,死弃马嵬念更深。”尚武精神丧失和堕落颓风大盛,成为安史大祸乱迫近的征兆。古今史实都证明,文艺作品关系到社会导向,健康向上的阳刚文化也是一种“软实力”,《秦王破阵舞》的风行和式微可谓明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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