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钱庄放高利贷利息1天1倍 千万富翁家破人亡

地下钱庄运行流程图

丁志谦母亲指证出事的山洞

　　探地地下钱庄系列调查报道之一

　　深陷地下钱庄陷阱 狠心劫杀好友孩子

　　祸兮！百万富翁被逼成绑匪

　　本报记者 朱春先 特约记者 陈仕球 文/图

　　一个从田间走出来的青年农民，靠自我奋斗成为百万富翁，后来突然间竟成了劫杀人质的绑匪，其命运逆转的根源，正是已经肆虐中国很多省份的地下钱庄！

　　2007年3月21日上午11时许，73岁的莫月娥老人快步走过长满油菜花的一片田野，爬上一座石头山。

到达半山腰后，老人拨开一堆杂草，前面立即露出一个山洞。“志谦就是在这个洞里，把那个小孩的命给送了！”话未说完，莫月娥已是老泪纵横。

　　丁志谦是莫月娥四个儿子中最小的一个，当地有名的百万老板。三个月前的21日，湖南省隆回县东方红小学一年级学生王好（化名）放学后，被丁志谦带上一辆事先准备好的小车，急驰至离县城约20公里的罗白村。当晚，王好被丁志谦送入这个山洞，第二天晚上，王好死亡。

　　令人震惊的是，丁志谦绑架的小孩，正是其好友王文化（化名）的孩子。案情真相大白之后，展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场因高利贷引发的连环罪案……

　　五岁半孩子的生死劫

　　从隆回县城出发，半个小时后，记者乘坐的汽车便到达了山界乡罗白村，此时已是上午10时许，在当地村民的指引下，记者很快就找到了丁志谦母亲莫月娥的家。

　　记者提出想探看出事的山洞，淳朴的老人眼中掠过一丝阴影，最终还是答应了记者的要求。从宽窄不一的乡间小道走到出事地点，记者一行人用了大约10分钟时间。“嫁到丁家50多年了，我都不知道这里有个山洞”，莫月娥说，儿子选择将王好藏到这里，可能早就察看过地形，“可能是他小时候在这里放牛时发现的（这个山洞）”。

　　小心地猫着腰，老人和记者一起进入山洞的底部。不知何年何月形成的这个石头山洞，只有一个极小的入口，拾级而下后，洞底逐渐宽阔，但由于光线不足，洞壁上的岩洞隐在灰暗之中，并不清晰。在洞底一块地势稍显平缓的地方，丁志谦关押王好时留下的几个饮料瓶依然摆在原地，被烧过的棉被留下的痕迹仍清晰可见。

　　“去年12月22日，志谦回来过一趟，但当时他做了什么，我一点也不晓得”，莫月娥说，后来她才知道，儿子把王好放到了这个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山洞里。为了给孩子保暖，丁志谦还特地从县城花50元买了一床小棉被，并带了一些食品放到山洞里，让孩子吃。

　　当地公安部门向媒体通报的情况，证实了莫月娥的说法。隆回县公安局刑侦大队证实，2006年12月21日，“丁志谦将王好用铁链捆绑后，藏弃于山界乡的一个偏僻山洞内，致使孩子因窒息而死亡。”

　　对于王好死亡的原因，莫月娥给出了这样的解释：丁志谦在山洞里点了一根蜡烛，后来蜡烛突然倒下，引燃了新买的棉被，大火将山洞的氧气耗尽后，王好窒息而死。

　　“一个才五岁半的孩子，从被绑架时的惊吓，到一个人被弃置在荒野山洞里，然后看着蜡烛倒地后燃起的熊熊大火一点一点耗尽空气中的最后一点氧气，孩子在临死前的那一刻，究竟想了些什么，喊了些什么，恐怕没人能想象得出来”，陪同记者采访的知情人站在山洞口，神情幽幽地说，哀痛之情溢于言表。

　　丁志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为什么会将罪恶的黑手伸向无辜的孩子？惨案背后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惊人黑幕？隆回县府所在地桃洪镇的数十万群众，在通过当地电视台看到绑架案的消息后，议论纷纷。

　　2007年3月20日下午，记者到达湖南省邵阳市隆回县桃洪镇的当天，就通过线人找到了丁志谦的部分亲友，试图揭开笼罩在丁志谦身上的一层层神秘面纱。

　　亲人眼里的“老实孩子”

　　杨海沦是丁志谦的本家堂婶，也是丁志谦读小学时的语文老师。对于少年时候的丁志谦，杨海沦非常熟悉，“他小时候不调皮，成绩也一般，不是那种很扎眼的学生，”杨海沦说，丁志谦在四个孩子中是最小的一个，也是四兄弟中最老实的一个，“他不太爱说话，说话时声音也很柔和。”

　　杨海沦回忆说，初中毕业以后，丁志谦便随他的两个哥哥到了邻近的武冈县做窗帘生意，大概是上个世纪90年代初期便回到隆回，在隆回街上自己开了一家窗帘店。“结婚以后，两口子都在一个店里做生意，经济条件逐渐好了起来，”杨海沦说，丁志谦育有两个小孩，大的已经11岁，小的5岁多。

　　丁志谦的姑姑丁绮云在20日晚上8时左右接受记者采访时也证实，丁志谦性格谦和，“他甚至有点胆小，”丁绮云指着记者坐的一张旧沙发上的一个破洞说，“志谦读初中的时候，有一次进城到我家来玩，不小心把沙发弄了一个小洞，后来有半年不敢到我家来玩。”

　　“根本想不到这个案子会是他做的”，丁绮云说，出事前一段时间，她陪丈夫到长沙治病，从长沙回到隆回后，丁绮云从街上听到了东方红小学一名学生失踪的消息，“当时，我们也没有太关注这件事情。”几天后，丁绮云和丈夫在收看当地电视台的新闻节目时，惊讶地发现，绑架孩子的人，竟是前两天来自己家走过亲戚的侄儿！

　　丁绮云说，在她的印象中，丁志谦是一个很孝顺的孩子，“莫月娥的丈夫在丁志谦读初中时就去世了，志谦很听妈妈的话，经常陪母亲上街”。12月22日，很少串门的丁志谦，突然带着母亲来姑姑家里走亲戚，“他在我家吃了中饭，还陪着他妈妈在街上走了走。”事后有人分析，“那个时候，丁志谦可能就对自己的结局有了预感”。

　　事实上，从12月21日下午4时许绑架王好，到12月22日丁志谦走亲戚这段时间，王好还好好地活着。但由于丁志谦没有守在洞内照看王好，才导致了孩子的死亡。

　　高利贷之祸

　　作为从田埂上走过来的企业家，丁志谦案发前在桃洪镇早已小有名气，一方面在于他在街上做了多年的窗帘生意，另一方面也与他吃苦肯干的朴实作风有联系。“很多人都跟他打过交道，为人还是不错的”，熟悉丁志谦的知情人士透露，丁志谦在经过多年的打拼之后，积累了上百万的资产，在隆回县城算个富翁。

　　先后开过窗帘店和送水站的丁志谦，几年前回到罗白的老家办了家规模不小的养猪场，“当时，他在养猪场打理业务，他老婆便在街上经营店铺，生意一直不错”。丁绮云也证实，在办养猪场以前，丁志谦手头至少有30万元现金，“当时本来准备在老家建房子用的，后来投资办了养猪场”。

　　开办养猪场对丁志谦来说，是个全新的挑战，几百头猪每天的花销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很快，丁志谦便感觉到了流动资金的压力。丁绮云说：“听说他找一个姓肖的老板借了高利贷，具体多少钱不知道。”

　　莫月娥回忆说，那个时候，丁志谦还迷恋上了打牌，“也要输掉不少钱”。为了应付这些开支，丁志谦大约借了3万元的高利贷，几个星期后，由于没有按时还款，这些高利贷很快翻了近十倍。“3万元变成了20多万，”莫月娥说，为了应付像洪水般上涨的利息，丁志谦到处筹钱，“从我这里还借了1万多元。”这是她好不容易积攒的养老钱。

　　然而，丁志谦筹款的速度远远跟不上高利贷利息上涨的速度。这时，丁志谦想到了一起做过生意的好友王文化。“他以前多次从王文化手中借过钱，有时1万元，有时几万元”，知情人说，王文化在县城开过药店，手中资金相对多点，以前每次丁志谦找其借钱时，王文化都答应了，但这一次，王文化没答应，谁能想到，竟酿成了一场悲剧！

　　杨海沦说：“我听说丁志谦在出事前，找孩子的父亲借过2万多元，到出事前还欠人家5000元，这次再去借时，对方不肯借了。”

　　东方红小学校的党委书记肖女士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证实，原在190班就读的王好是在放学以后，被人从校门口接走的，“而且是熟人接走的”。王好失踪的消息当天即传遍了整个桃洪镇，当地警方根据学校提供的相关情况，以及王文化接到的勒索电话等线索，很快将犯罪嫌疑人锁定在丁志谦身上。

　　莫月娥回忆说，从县城里的姑姑家走亲戚回家后，丁志谦就已发现王好死亡，“他打电话给对方要钱，要20万元。对方答应他在邻乡交钱换人，他去之后就被抓走了。”隆回警方证实，丁志谦于2006年12月25日去取赎款时，被当场抓获。

　　百万老板财尽家散

　　2007年3月21日上午，记者在该县公安局了解到，案发以后，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及桃花坪中心派出所即组织了大量警力，对犯罪嫌疑人进行了布控和抓捕。2006年12月25日，丁志谦被抓捕归案后，对所犯的罪行进行了供述。隆回县公安局办公室有关工作人员透露，丁志谦的案件已经基本侦查终结，下一步将由公诉机关提起公诉，“丁志谦将要为他所犯下的罪行接受法律的严惩”。

　　丁志谦的家人透露，案发以后，为清偿债务，司法部门对其经营的猪场整体资产进行了拍卖，“包括机械、饲料、存货等东西加在一起，只卖了8万多元钱。”莫月娥说。

　　丁志谦被抓获以后，其妻子随即从公众的视野中消失，莫月娥称，“媳妇可能到上海那些地方打工去了”。夫妻俩抓的抓，走的走，剩下两个孩子无人照看，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丁志谦的本家长辈作主，两个小孩分别由其兄长和母亲暂时抚养。“每到夜里，我看到孩子睡了以后，就哭，有时整夜睡不着。”莫月娥说。

　　遇害孩子家人不愿提惨祸

　　隆回县东方红学校一年级数学老师周女士回忆说，王好是一个非常听话的学生，成绩也很好，在班上有很多朋友。对于这样一个人见人爱、活泼大方的小孩的惨死，王文化一家陷入深深的悲痛之中，知情人回忆道，刚出事时，其家人曾携着王好的照片在大街上哭诉，“让人看着觉得心酸！”尽管知情人多次邀约王好家人接受采访，但尚未从悲痛中缓过来的王好家人，拒绝了记者的采访请求。

　　记者调查

　　知情人怒揭

　　高利贷吃人黑幕

　　本报记者 朱春先

　　3月20日，记者来到隆回县采访时，一位自称是当地建筑行业老板的李先生，主动找到记者，希望将他了解到的地下钱庄运作黑幕揭露出来。当天下午，在当地颇有名气的某假日大酒店，李先生向记者痛诉了高利贷之祸。

　　日息最高达1元

　　“只要你接触了高利贷，不管多大的企业，都可能在一夜之间破产，正常的人生轨迹完全被改变”，李先生说，对于大多数民营企业的经营者来说，由于贷款非常困难，为了扩大生产规模，有时不得不临时向高利贷者借钱，但一旦还款不及时，就有可能造成整个资金链的断裂，导致企业破产。“目前，我们这里就有不少原本经营得不错的企业，因饱受高利贷之祸不得不停产。”

　　“目前流行于当地的地下钱庄，最高的息水已经达到一天一倍（即日息一元）的可怕境地”，李先生说，“比如那些急需等钱救命，或者其他急需用钱的途径，只要你肯借，随时都会有人将钱送上门来，条件是一天涨一倍。”李先生说，放高利贷的人看中的就是借款人的心情，你心情越急，他开的条件就越苛刻，息水也越高。对于那些用于赌博的钱，“最少也有0.5元的周息，也就是借一万元钱，一个星期后归还时，本息合计要还1.5万元”。

　　地下钱庄的三种方式

　　“民间金融市场的存在，是尽人皆知的事情”，李先生首先向记者介绍了民间资本的两种公开运作模式，一种是典当行模式，一种是金融担保公司模式，“这两种模式都是经过工商注册的，月息分别为0.055元和0.05元（也就是1万元本金月息550元或500元）。”由于是公开运作，因此，这两种模式下放贷出去的钱，一旦收不回，往往会走正当的法律途径，“这两种模式是受企业欢迎的”。

　　与公开运作的担保公司或典当行不同，高利贷全部是在地下运作，一般有三种方式。第一种是付息留本的高利贷形式，放贷的月利息从0.1元（即每万元本金月息1000元，以下类推），0.15元，到0.2元、0.3元……直至1元。“这类借贷，都要求按期归还本息，如果息付清了，本没有付清，超过期限后本金立即翻一倍，依次类推”；第二种是以周为期限的档次息，“一般以一个星期为期限，1万元收1000元，一个月收4000元，但付息的时间必须一周一次，只要有一周没有按期付息，从第二周开始本息加倍计算”；第三种是先付息再借本钱的形式，如借1万元，只拿9000元，但借条上须注明借1万元。

　　令人恐怖的收款方式

　　“他们不怕你不还钱，只怕你不借钱，”李先生说，地下钱庄收钱和放贷都像黑社会性质运行，这些人一般有固定的机构和固定的人员，其所瞄准的对象往往都是在当地办得有声有色的企业。“如果借款人到期没有还钱，他们就会派人将你绑架到一个地方对你进行折磨，直到你拿出钱来为止，如果是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企业家，他们有时也会给点面子，不绑架你，但至少会派两个人随时跟踪你，不管你到哪里，他们都会跟到哪里，与你同吃同住，直到你还钱为止。”

　　很多人在深受高利贷之祸后，数千万资产的企业顷刻间破产者有之，杀人越货者有之，妻离子散者有之。“高利贷之祸真是猛于虎啊！”曾深受其害的李先生愤怒地说。

　　为充分暴露地下钱庄的危害性，从本期起本报推出“探底地下钱庄”系列调查报道，对高利贷带给人们的灾难进行关注。欢迎您拨打本报新闻热线0731-4802117，4839110提供新闻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