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亲人死亡算不算见义勇为

　　去年12月16日，肇源县发生一起车辆坠江事故，25岁的四方山村村民孙喜艳在救出妻子和儿子后，再去救双胞胎妹妹的过程中，因体力不支沉江死亡。事后，虽然有关部门认定了孙喜艳救人的壮举，但在同一事故中其他死亡的乘客都得到了相应的补偿，唯独孙喜艳没有任何说法。

理由是孙喜艳并不是沉江车辆上的受害者，而且他救的是自己的妹妹。肇源县政法委相关人士说，孙喜艳的行为并不符合省里有关评定见义勇为的标准。记者从黑龙江省见义勇为奖励基金会了解到，近日，《黑龙江省见义勇为人员奖励和保护规定（征求意见稿）》已经提交省里有关部门。在意见稿中，诸如亲人之间的相救可以认定为见义勇为。孙喜艳的行为有望得到一个明确的说法。

　　探亲引发的坠江悲剧

　　如果不是去年12月16日发生的坠江悲剧，以种地为生、儿孙满堂的孙老汉老两口还会过着他们的幸福的生活。今年过年，相对于热热闹闹的往年，孙家显得异常冷清。因为在去年12月26日发生的坠江悲剧中，孙老汉夫妇一下失去了一双儿女、一个孙子和一个外孙女，至今孙子的尸体仍然沉在江中没有找到。当这起悲剧发生后，尽管事隔三个多月，但当地人依然有着深刻的记忆。而此次坠江悲剧中孙喜艳死亡之后发生的情节更成了许多人谈论的话题。

　　悲剧的发生在某些细节上似乎有某种的预示和必然。

　　孙老汉和老伴今年尽管都60多岁了，但身体十分硬朗。家里的地由两个儿子耕种已经绰绰有余，为了给家里增加收入。孙老汉和老伴通过亲属介绍了一份到吉林一家林场看护的活。

　　孙老汉有4个儿女，依次是大女儿、大儿子、小儿子和小女儿，其中小儿子和小女儿是双胞胎。一年快过去了，很久没有见到父母的几个儿女相约一起去看望二老。

　　从肇源到吉林有公路，但路途比较远，而且还有收费的地方，他们决定从结冻的松花江上走，能节省路程，一直以来，当地人都是这么走的。

　　那天天气特别晴朗，他们分乘了肇源县源运出租车公司的两辆夏利车出发。“松花江肇源路段有清沟，如果是当地司机都能知道，可恰恰司机是肇州县人。”孙老汉的大儿子孙喜春事后分析，正是这个致命的细节害了他们。

　　两辆车一前一后行驶，前车上的人有孙喜春和10岁的儿子、孙喜艳的妻子和儿子以及孙喜艳双胞胎妹妹和她的女儿。孙喜艳坐在后车上。

　　一路上，平坦的江面行驶起来特别的平稳，加上去看望父母的喜悦心情，车上的人高兴地聊家常。

　　“我在副驾驶座位，最先看到前面有一个清沟，这个清沟是横着的，绕过它是一个直角弯，如果熟悉路面的司机到这儿就会减速，慢慢绕过去。可是车开得太快了，我喊了一声“前面有清沟”，但已经刹不住车了，”孙喜春说，他打开车门就跳了出去，因为车速快，随后整个车滑了进去，他也被惯性一下子带进了沟里。

　　悲剧发生：哥哥救妹妹身亡

　　整个事件因为太过突然使人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孙喜春说，他掉进沟后被呛了一口水，随后他努力挣扎，头浮出了水面，他看见孙喜艳两岁的儿子就在他身旁，就使劲将侄儿往清沟边上推，然后他把旁边的孙喜艳的妻子也推到边上。身上轻飘飘的羽绒服很快变成了沉重的负荷，再加上刺骨的寒冷，他有点挺不住了，慢慢往下沉。

　　孙喜艳是眼看着前面的车掉入江里的，司机停车后，他第一个跑下车，边跑边脱棉衣。赶到清沟边上他一下跳了进去，他先将妻子娄百凤和儿子推到岸上，这时后车上的人也相继跑了过来，因为清沟边太滑，他们不敢接近，拿出围脖向孙喜春抛去，因为惊吓导致的紧张，再加上手冻得不好使，扔了两次都没抓住。第三次孙喜春抓住了。

　　“我家孩子才两岁呀，真是命不该绝，一开始我知道孩子在我旁边，我因为不会水，扑腾了几下就迷糊了，但我始终把孩子高高举着，后来有点挺不住了，这时我丈夫来到了我身边，将我和孩子推到了岸上安全的地带，我们娘俩得救了。可怜我的丈夫……”娄百凤呜咽着说不下了。

　　孙喜艳将妻子和儿子推到岸边后，继续搜寻双胞胎妹妹娘俩，搜寻中，他抓住了一只脚，使劲往出拽，然而抓到手里的是外甥女穿的一只皮靴，事后在场的人分析，可能是孙喜艳的妹妹一直死死抱着女儿不撒手，导致孙喜艳没有把孩子拽上来。孙喜艳吸了一口气返身继续搜寻时，因为在水里时间过长，孙喜艳再也支持不住了，沉到了水里。

　　而这时，包括后车司机在内的几个人正积极营救孙喜春和他的儿子及前车司机，把救上岸的人背到附近的窝棚里驱寒，根本没有注意到孙喜艳，后车司机还从他的车上拿了一根绳子，往水里扔救人，再寻找孙喜艳时，他已经没有了踪影。

　　“整个救人过程大约才10多分钟，但我觉得好像一个世纪似的。”孙喜春说。短暂的10多分钟造成的悲剧是惨重的，导致5人遇难。这5个人是：孙喜艳、孙喜艳的同胞妹妹和女儿、孙喜春10岁的儿子以及一名司机。

　　事故发生后，肇源县有关部门马上组织人员进行打捞，令孙家人最为悲痛的是，孙喜春10岁儿子的尸体没有找到，至今还沉在江中，其他人的尸体都被打捞上来。

　　救亲人死亡也应该有个说法

　　坠江事故很快在肇源县城传开，因为影响过大，又来到新年，肇源县政府指示尽快落实善后赔付等事宜，以抚慰家属悲哀的心情。因为肇源县源运公司的车辆都参加了保险，很快，保险公司将赔付款送到家属手中。然而令孙家人想不到的是，保险公司对坠江中死亡的人除了孙喜艳没有赔付外，其他4人都进行了赔付，这让孙家人无法理解。

　　于是娄百凤到保险公司询问，保险公司的理由很简单也很充分：因为孙喜艳不是坠江车辆上的乘客，他是为救妹妹而死的，不属于保险赔付的范畴。而车辆所属的单位———肇源县源运出租车公司也是同样的理由，他们没有赔付责任。

　　一个活生生的人没有了，而且没有任何说法，孙家人显然无法接受，娄百凤心里更加痛苦不堪：“丈夫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吗？”

　　到江难发生时，孙喜艳与娄百凤刚刚结婚两年多。在村民们的眼里，孙喜艳勤快、本分，是个好人，娄百凤俊俏、能干，他们是令人羡慕的一对儿。女儿出生后，更为这个家庭增添了快乐。然而，突如其来的灾难，把这一切化为乌有。

　　“我老儿子从小就有救人的行为，在10岁那年救过一个小伙伴，那个孩子差点从10米多高的塔台上摔下来。前两年，我们村一个女的放牛，为了拽牛进了村外边一个水池子，那水池可深了，她不知道，一下淹着了，刚好我儿子路过把她救了。”孙喜艳的母亲对记者说。

　　娄百凤也有她自己的见解，“如果我丈夫不伸手救人，我和孩子也都得淹死，我俩也是那个车上的，最起码也能有赔偿吧？我们活了，为他们减少了损失，怎么能没有说法呢？”娄百凤认为丈夫的行为应该算是见义勇为：“经济赔偿可以没有，奖励总不过分吧？”

　　2007年1月12日，娄百凤来到了肇源县委政法委。政法委综治办的一位工作人员对娄百凤说：“虽然孙喜艳是为救妹妹而死的，但是我觉得他的行为同样符合词典中关于‘见义勇为’的解释。我们认为孙喜艳的行为属于见义勇为，我们会把情况报送上级部门。”

　　但是事情进展并不顺利。几天之后娄百凤再次来到县政法委时，那位工作人员为难地告诉她，省里《维护社会治安有功人员奖励抚恤规定》中规定了对见义勇为人员的认定，但这仅限于维护社会治安方面。像孙喜艳这样在非治安事件中的行为如何认定，省里也没有相关办法，很难办。

　　3月27日，肇源县政法委综治办副主任于本尧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经过调查，我们认证孙喜艳救人的行为成立，但是省里有关文件规定见义勇为评定的4项标准都是维护社会治安方面的，抢险救灾根本没有。所以孙喜艳不够送报的条件。”

　　律师：亲人相救也应算见义勇为

　　娄百凤为丈夫向有关部门讨要名分的事情在当地传开后，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一时间成了当地的争议话题。在一些人看来，只有救助陌生人才能算见义勇为，因为与被救助者之间没有亲情联系，需要超常的勇气。但是当自己的亲人遇到危险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不会袖手旁观。如果把救亲人的行为也算见义勇为的话，等于变相降低见义勇为的道德门槛。她的想法和做法让一些村民认为：“这个人是不是想钱想疯了？因为救自己家里的人死了，还想朝政府要钱、要名，不知道是咋想的。”好心的村民也劝她：“凤子，算了吧，哥哥救妹妹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能向政府要奖励呢？人死不能复生，你把女儿照顾好比啥都强，有啥困难我们都能帮你。”

　　更多支持娄百凤的人提出：假设当时落水的不是孙喜艳的妹妹，又怎么能证明他不会去救人？更何况，冒死救妹妹也不是每一位哥哥都能做到的，同样难能可贵。所以说，孙喜艳的行为集“情”“义”“勇”于一身，应该符合见义勇为的定义。

　　孙喜艳的母亲显然也有自己的观点：“亲人之间犯罪一样负法律责任，为什么亲人之间相救就不能认定见义勇为？”黑龙江省鹏帆律师事务所的律师王帆还热心帮助娄百凤寻找法律依据。王帆律师认为，见义勇为是指不负有特定职责的公民为保护国家、集体和个人的合法权益免受侵害，同各种违法犯罪行为作斗争、自然灾害或采取其他措施进行保护和援救的合法行为。见义勇为的构成要件包括：1、主体行为不负有特定职责的自然人；2、行为人具有使国家、集体和个人的合法权益避免或减少损失的主观意思；3、行为人为避免或减少国家、集体或个人合法权益的损失实施了保护的援救行为；4、具有合法性。王帆说：“孙喜艳的行为完全具备上述特征，不能因为救的是亲人而被抹杀。”（生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