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提时最深刻的记忆莫过于和大哥嬉戏。他最喜欢把被窝里的我拖出来,眉飞色舞地讲故事:为了救回公主,王子不辞穷山恶水,勇斩恶龙……然后仰天长叹:眼看就要成功,王子却一时大意被邪恶的女巫变作了一只青蛙……听得我双眼亮晶晶。
若干年前我就疯狂地想象着名牌大学的中文系,蓬乱的长发,锋锐的思想,无数文字的经与纬在脚下铺展开来,织出异想的繁华纹路,如同一匹没有尽头的大马士革毡子。
与很多人相比,我是不同的,从遥远的蜀川乡村走出来的孩子从小就是在最黑暗的时候举着火把走向学校,在夜幕深掩的时候才踏上回家的路。这样的跋涉,我来来回回重复了6年。没有经历饥渴的人永远无法真正领略食物和水的美味,只有如我这般亲身体会过黑暗的人才会明白什么是对光明的热烈渴求。
然而,满怀信心的我在最后几次决定性考试中惨败,我似乎中了女巫的魔咒,在决战的边缘一蹶不振。荣誉,勇气,梦想……仿佛有一只手将它们硬生生从我的灵魂里拔了出去。
正焦头烂额的我意外地收到了大哥的来信。
大哥是大伯的儿子,比我大十岁。他当时是镇上惟一考上重点高中的学生,但是他考大学那年大伯的直肠癌也到了晚期。为了不再给家里增加经济负担,大哥流着泪撕掉了西南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毅然参军去了西藏。
“还记得那个童话吗?小弟,当我来到连队之前我几乎已经认定自己只能是一只青蛙了。可是在这里,为了23分钟跑完五公里,我每天一边狂喘着一边往前冲。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我做到了。童话是另一个世界,但是它能赐给我们真实的力量。王子所面对的任何困难都比他自身强大得多,但是他始终一心一意地走了下去,于是就成就了传奇!”
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大哥那么快被转了士官,那么快从连队考上军校。他的背后,一直都站着那个倔强的挥舞着长剑的身影。哪怕万水千山,哪怕命途坎坷,他从来不曾停下前进的脚步。
大哥,我没有令你失望,我终于考上了军校,终于可以继续我的文学之路。
没有女巫,也没有魔咒,更没有王子和公主。但是如果我真想相信什么,相信就是了。我知道,童话当然是虚构的。童话之所以有意义,那是因为它所包含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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