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蔡明亮
愤然退出去年的金马奖,露臀电影海报被禁,争议镜头挑战电检尺度……台湾导演蔡明亮新片《黑眼圈》自问世以来可谓风波不断,台湾媒体称该片“从台湾到马来西亚,走到哪里,禁到哪里!”
所有不顺在上月底终于写下一出“柳暗花明”:3月23日,该片突破重围以“辅导级”身份(即未满12岁之儿童不得观赏,12岁以上未满18岁之少年须由父母或师长辅导观赏)在台湾上映;马来西亚电检部门也改变了禁止该片上映的决定,允许其公映。
以《爱情万岁》获得过1994年威尼斯金狮奖的蔡明亮,一直在曲高和寡的文艺电影领域耕作,其处事风格也不像众多导演随市场而动。但《黑眼圈》的顺利“降级”,让大家看到了蔡明亮要争取更多观众的诚意举动。
电影讲述李康生饰演的流浪汉小康被骗子痛殴,外籍劳工拉旺悉心照顾他。身体渐康复的小康,周旋在拉旺和陈湘琪扮演的茶室女佣琪琪之间,茶室老板娘也垂涎他年轻的身体。
《黑眼圈》制片人王琮说,蔡明亮的努力“推销”,使得该片的预售票高达一万两千张(每张220元台币,约55元人民币)。王琮告诉记者,截至昨日,上映以来该片在全台湾收获120万元台币(约30万元人民币)票房。
前天下午,蔡明亮赴台中市一所高中演讲。演讲结束后在回台北的车上,接受本报记者的电话采访,讲述电影解禁前后的历程。
南方都市报(以下简称“南都”):今天还在路上吗?记得总共跑了多少家学校?
蔡明亮(以下简称“蔡”):大概有五六十所,做了五六十个演讲。讲的是一些电影概念,创作环境,我们电影的走向,创作需不需要被看见等问题。
南都:听说你2001年就开始到校园里面搞这种“行销兼推广教育”式的演讲,似乎更像做社会运动的样子。
蔡:我本身是做创作电影,非常风格化。这种电影可能有一点点被误解,(让人)觉得曲高和寡,没有市场性。其实观众是非常需要去培养的,所以我2001年开始自己做发行,这也是面对“我的现实”。既然有些观众想看,又没有途径,不如把电影票送到他们面前让他们做决定。进了戏院后,可能有人因此改变了偏见,也有人看了就睡着了。这个时代你也知道,商业的操作无孔不入,要有点传道的精神,花时间和功夫去维系。
南都:《黑眼圈》一直不很顺利,你觉得是世界跟你过不去,还是你跟世界过不去?
蔡:从我开头创作电影,一直都有风波。因为它不那么商业化,人家就不了解,你为什么拍这个电影?现在的电影总是为大众去想,在“安全”范围内出产品,生产市场需要的东西,所以电影创作的概念越来越单薄,冒险的精神也没有。台湾当局大概也很头痛我的影片,基本上它都不是一个安全的作品。影片一出来,他们都很忙,啊?衣服脱光了……(笑)明明社会进步到了这种程度,为什么还要以平庸的态度,用条文来规范创作上的自由?海报送审了四次,现在又准许张贴,是讨论出来的结果。李康生为什么露臀?他上厕所、洗澡难道要穿着裤子吗?还好大家一直在沟通。社会也已经开放到现在这个程度:一个台湾的高中老师都愿意带100个学生去看《天边一朵云》。有一个作品让大家坐下来讨论,包括性与身体这样的议题,正常看待我们所谓的道德规范,会慢慢增进对电影的认同。
南都:去年你退出金马奖与釜山电影节,是酝酿已久的举动,还是一时冲动?
蔡:电影节老是拿大明星来当评委,是对电影和创作者的一种伤害。当电影节变得过度商业化,作品的创作性没有被看到,而去看虚华的东西,那这个电影奖就没有什么意义。釜山电影节很多人对电影的爱好是毋庸置疑的。当时的问题是,韩国电影市场根本不真正接纳创作型的电影,好像只在电影节上作为一个“充数”。电影到韩国卖不出去,我也挺累的。
南都:也会有人拒绝探讨你的电影吗?比如说你的电影害死了台湾的票房。
蔡:我的电影放到这个时代,不多,稀少,如果有个人骂我的电影危害了台湾的票房,我觉得我倒没有这个能力,也就这几部而已,有点言过其实。明明一个大企业没有做成,你去怪一个摆路边摊的。偏偏我的作品这几年还是卖座的(编者注:《天边一朵云》2005年以2100万台币的票房夺下当年本土片冠军),不是大数目,他们久了就可能以另外的态度看待我的作品。我也不会去做什么改变,我就只会拍这种片子,经营我的路线,我认为值得。
南都:经过你的努力,其实你对现在的电影环境和处境还算满意吧?
蔡:大家都希望发展每个国家的电影工业,用很多资金来拍供应市场的电影,对这个我比较没有兴趣。我拍片得到了来自欧洲和本地的不是很多的资金,恰恰够我拍一部电影。做大片赚钱,可是创作就不自由了。电影对我们来说,不能是单纯的消费,不能像卫生纸一样用完就丢。
南都:上一部《天边一朵云》的票房很好,可能是媒体对色情的渲染导致观众好奇而去买票。这次大家可能对《黑眼圈》在情色尺度上有更大的期待,你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蔡:(笑)《黑眼圈》恐怕不会比《天边一朵云》卖座,这是正常的现象。我一路都忠于自己的创作,不可能被市场牵着走,也不可能被我自己的市场牵着走。两部电影的气质会不一样,上一次比较劲爆,这次比较含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