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图 李荣荣
28年前他们才得知先人早已牺牲在雨花台,为了能来南京祭扫祖先,一家人在贵州山区里一点一点攒路费
李家人祭扫祖先路线图
雨花台烈士纪念碑前的台阶很高,二女儿李兰萍扶着妈妈熊广华一步步慢慢往上爬。熊广华已经72岁,身体不太好,到南京后歇了两天才缓过劲。
汽车转火车,颠簸了整整三天,一家七口从贵州六盘水市六枝县郎岱镇的山区赶到南京,为的就是祭扫在这里牺牲的先祖。长眠地下74年,李治邦烈士终于在今年的清明节等来了家人。
这一趟酝酿多年的扫墓之行,几乎花光了这家人所有的积蓄。
李治邦烈士生平
1907年出生,贵州郎岱县(现六枝县)人。1931年考入上海法学院读书,在校入共青团,1932年成为共产党员。曾任共青团法南区军委秘书、江苏省军委秘书、中央军委负责人等职务。同年在上海被捕,1933年3月被押解到南京,牺牲在雨花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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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清明只能朝南京磕几个头
这是他们一家人第一次来到雨花台扫墓,虽然李兰萍的爷爷李治邦,埋在这里已经足足74年。每年清明,是全家最伤心的时候,看到别家扫墓祭祖,自家却只能烧些纸钱,朝着南京的方向遥遥磕几个头。
凭吊仪式结束了,其他烈士家属先后散了,李家人久久不肯离去,眼里都噙着泪水,又不愿哭出声来。别人都走了,李家一行也缓缓向烈士纪念馆走去,那里马上要召开烈士家属座谈会,许多人年年都来参加,李家这还是第一次。走到半路,熊广华突然停了下来,“还没照相呢。”女儿们犹豫着,回头看看高高的台阶。“是啊,总该留个纪念。”二女儿李兰萍低声地说———但是他们没有相机。
站在旁边的记者听到了,赶紧请来摄影记者帮他们拍一张。一家人露出欣喜的神色,理理衣服摸摸头发又向那几百级的台阶迈出步子。站在纪念碑下的花圈旁,留下了珍贵的记录。“今年是他们爷爷的100岁诞辰,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来。”熊广华说,丈夫在世的时候常常跟她说,父亲李治邦很年轻就参加了革命,后来牺牲了。但究竟葬在哪里,打听了很久也不知道。直到1979年,李治邦以前的一名好友终于了解到情况,立即从北京赶到贵州告诉了他们。直到这时候,家里人才知道,原来李治邦1932年在上海被捕,第二年3月就在南京的雨花台牺牲了。
小儿子火场里也成了烈士
家里有张照片,是李治邦1931年在上海读书的时候拍的,寄回了家。儿孙们对他的印象,基本都来自于这张珍贵的照片。现在雨花台烈士纪念馆陈列的也是这一张:头戴礼帽,眼睛炯炯有神,年轻的面容神采焕发。
“我丈夫跟爸爸很像。”看着照片,熊广华叹了口气。她是李治邦的大儿媳妇,这次陪她一同来的,还有四个儿女两个媳妇,除了另一个女儿实在抽不出空,都来了。李治邦牺牲的时候年仅26岁,当时大儿子李燕新才四岁,而小儿子李燕翼是遗腹子,更是从来没见过父亲。
但血脉是相连的,儿子继承了李治邦很多东西。1948年,19岁的李燕新就参加了郎岱山“三三暴动”的游击队运动,后来在当地法院工作。而小儿子李燕翼,上世纪50年代在火灾中为了抢救国家粮仓,不幸牺牲了。与他父亲一样,当时年仅20多岁。
为扫墓,全家人攒了7年钱
没能来南京给爸爸上坟扫墓,成了李燕新一辈子的遗憾。临终前,他还在念叨着这件事。
丈夫去世后,熊广华决定替他完成这个心愿。但家里哪有钱去这么远的地方,住的老房子青瓦木房从来没有修葺过,屋里几十年没有添过任何家具。思来想去,她号召全家开始为南京之行筹钱。“攒了7年,这一次差不多全花光了。”大女儿李兰琼说,从家乡到南京,一个人的来回车票就要900多元,再加上吃住,7个人就是一万元钱。最令他们担心的,还是母亲的身体状况,这一路要先从郎岱镇坐汽车到六枝县城,转汽车到贵阳市,再坐上48个小时的火车,才到南京。原本说几个孙辈来就行了,但熊广华不肯,她说一定要亲自到雨花台的烈士纪念碑前。
“爸爸都没见过我们,一定要让他见见儿媳妇、见见孙子孙女。”熊广华说,重孙辈的娃儿都在上学,不然也来了。熊广华还千里迢迢带来了纸钱,从未出过远门的她不知道,烈士陵园是不允许烧纸钱的。不过,看到这么多人来凭吊父亲,也足以慰藉了。
今天,全家人就将踏上返程。“不知道明年能不能来,不过,我们肯定还会来的。”回去后,又是一轮省吃俭用的攒钱大行动。快报记者孙兰兰
烈士遗物全捐给了雨花台
大儿子李燕新知道父亲葬于雨花台后,心里一直惦念着,但闭塞的山区哪儿有办法联系。直到1998年,雨花台陈列馆改造,工作人员在整理烈士历史线索时,发现了李治邦烈士的事迹,特意赶到贵州征集遗物。
闻慧斌和朱晓华就是当时赶赴贵州的雨花台陈列馆工作人员。“住的是以前的老屋,至少上百年了。以前可能挺不错,还是两层。一大家子全都住在里面。但时间太久,比较破旧了。屋子里空荡荡的,也没什么东西,看上去就知道经济条件不太好。”
过去了这么多年,李治邦留下来的东西寥寥无几,但与他有关的每一件物品,家人都仔细地保管着。老照片、马灯、油灯,还有一个破旧的皮箱是李治邦在外地读书时用过的。弄懂了工作人员的来意,李燕新很舍不得,但还是将父亲这几件遗物捐了出来。闻慧斌还清楚地记得,这位老人很开朗,见到他们特别激动,想要一起来南京“给爸爸上个坟”,但由于身体原因,最终未能成行。事隔两年,因冠心病李燕新也去世了。
江东门纪念馆
今年是震惊中外的南京大屠杀事件70周年,昨天是清明,在这个极为特殊的日子里,南京大屠杀幸存者们不约而同地来到了江东门纪念馆祭拜当年被日军残酷杀害的亲人。
纪念馆哭墙上,密密麻麻写满了遇难者名字。
74岁的薛裕德早早来到这里,用洁白的餐巾纸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镌刻着亲人名字的地方,“郑裕贤,这是我大哥,郑厚庆,这是我老表,都是被可恨的鬼子杀掉的……”悲怆中,老人感觉有些冷,声音颤抖着。
77岁的陈玉龙,不识字,但却很正确地找到了一串亲人的名字,“70年前,日本兵杀光了我的家人,只有我一人侥幸地活了下来,墙上有我五个亲人的名字,大伯、叔叔、父亲、爷爷与小弟弟,当年小弟弟还不会站,被爷爷抱在手里也被刺死了。”回想起往事,他老泪纵横,“日本兵给我带来的伤痛,是我一辈子都不能忘却的,连亲戚共被日本兵杀了21个,就剩我一个孤零零地活了下来,当年7岁,没有可能上学,所以一个字也不认识。”
78岁的夏淑琴老人则抹着眼泪告诉记者,每年的这个时候,她都会堵得慌,“这几天感觉很不舒服,70年了,但惨痛的一幕怎么也忘不掉,好端端的一家人一下子就去了7个,怎样的痛呀?”看到哭墙上的亲人名字,夏淑琴就会悲从中来,想大哭一场。
纪念馆馆长朱成山说,对于那些当年被日本军队残酷杀害的中国人的亲属来说,清明节更是个让人悲伤的日子。“历史教训不可忘!希望所有的国人清明祭奠先人之际,别忘了祭奠我们的先烈和遇难同胞!”
快报记者 毛丽萍
他不识字,却一眼找出哭墙上亲人名字
大屠杀幸存者夏淑琴在哭墙前祭扫亲人快报记者 泱波 摄
航空烈士公墓
最后一刻,为保全战机
抗日英雄放弃了跳伞
又一个清明,大家来了,齐聚南京航空烈士公墓,悼念国内外在抗战中英勇牺牲的英烈。
昨天下午,在中山陵园管理局和南京航空联谊会联合举行的凭吊仪式上,南京航空联谊会会长韩德彩空军中将、抗日航空烈士亲属、美国、俄罗斯驻上海总领事馆的领事及各大院校师生们等数千人聚在广场上。记者发现,在广场一侧的墓碑群里坐着一位老人,拿着毛笔正把墓碑上的字描黑,“蔡振东”三字则刷成醒目的红色。
老人告诉记者,他叫王健中,墓碑下躺的是他的舅舅。据介绍,蔡振东1909年出生在湖北蕲春县,12岁时外出学徒打工。1936年,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当时赫赫有名的杭州笕桥空军军官学校(中央航校),经过两个多月的严格训练后,蔡被分到了空军第8大队,任通讯员。空军第8大队,当时装备全军最为先进的美国马丁重型轰炸机,人称“马丁中队”,直属空军司令部管理。“8·14”首战大捷后,“马丁中队”辗转上海、南京、武汉三地作战,先后于当年8月20日、25日,10月14日等多次编组赴上海参战,先后炸死敌人100余人,炸毁敌机16架、焚毁汇山码头等地敌军用品4000余箱,停泊在虹口江面的两艘敌舰也被炸伤,取得辉煌战绩。正因为此,马丁中队也成为日军的“眼中钉”,于是派人破坏了汽缸,导致再次驾机起飞时,两架轰炸机接连在南京江宁的张庄和汤庄坠机爆炸。“他们都提前扔掉了机载炸弹,本可以跳伞逃生,但我舅舅为了保全飞机,最后不幸遇难。”
在航空烈士公墓,长眠着3000多名国内外的英烈。为了纪念他们的壮举,这里还将矗立一座抗日航空烈士纪念馆,目前拆迁已结束,预计年内就可开工。
快报记者 毛丽萍王健中在为蔡振东烈士墓碑描字快报记者 顾炜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