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永刚 |
方永刚 |
分导视一
投笔从戎
他实现兄弟六人的梦想
是否转业
他面临人生的重大选择
面对面王志专访方永刚,正在播出
隔断
解说8:方永刚的家在辽宁省朝阳市建平县的萝卜沟乡,小时候家境贫寒,但方永刚从小就爱读书,喜欢思考问题。1981年,方永刚考上了复旦大学历史系,成为当地恢复高考制度后的第一个名牌大学生,这曾在他的家乡轰动一时。大学四年,方永刚一直刻苦学习,成绩优异的他还报考了研究生。
02:31:20:00
王志:当年你报考研究生的时候,为什么走进考场又退出来了?
方永刚:/我的哥哥们都没娶媳妇,都在矿山上砸石头呢,我的父母亲只能做的就是上山去打猪草,回来喂猪,一个猪才能卖多少钱呢?七八十块钱,一百块钱。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和能量再支撑我,在追求自己的目标上再发展,这时候我不能考虑我自己,我弟弟还有一年毕业,还要供他读书,我母亲病成那个样子,我哥哥们还没找媳妇。所以就业、挣钱、养家,生存第一。马克思不是讲吃穿住行么?然后才有发展的问题。我含着眼泪,写完名字,写上考号,标志着我进来过,我就出去了。
02:33:41:08
王志:/那我直接就不进考场不就完了吗?
方永刚:想见识一下考场,想体验一下那种心情,如此而已。
解说9:方永刚再次走进研究生考场已经是15年后,1999年至2005年他相继攻读了大连舰艇学院的硕士和国防大学的博士学位。就在接受我们采访的当天,方永刚接受了母校复旦大学为他颁发的一枚奖章,这枚校长奖章是复旦大学每年度一次,限发一人一枚的奖章,是复旦大学给予该校优秀毕业生的最高荣誉。虽然在大学毕业后没有选择继续深造,但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拥有名校本科学历的方永刚仍然可以很轻松地选择一个工资待遇丰厚的工作。然而方永刚却做了一个让旁人难以理解的选择,投笔从戎,进入海军做一名普通的政治教员。
01:40:33:11
王志:那当年为什么投笔从戎呢?
方永刚:/有一件事刺痛了我,那年好像是八九岁,十来岁,沈阳军区不知哪支部队到我们家乡去野营拉练,野营拉练的时候战士们要住在农民家里,/但是我们家没人来,深深地刺痛了我。我看我父母也非常不自在。所以考大学以后我就跟他们讲了,我说我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戴着眼镜当兵。/当入伍的喜报邮到我们家的时候,我的父母兄弟都哭了,拿着喜报走遍全村,我儿子当兵了。
01:42:47:06
王志:/军人对你的吸引力,除此以外还有别的吗?
方永刚:/我身上承载着我们弟兄六个的愿望,谁都没当成兵,我做到了。这机会我要抓住。/
01:42:47:06
王志:光是这样吗?军人大家都知道,要奉献。/
01:47:59:12
方永刚:/就是要牺牲,要奉献。什么叫牺牲?牺牲都是牛字旁,在古代来讲,礼仪上非常重要,那是贡品,贡品要求是非常高的,要纯种的,毛色非常纯的,那个牛角长的非常端正的小公牛,才有资格做国家的贡品,/后来我们把军人的牺牲奉献,这种贡献,也形容为牺牲。/你带着什么私心杂念,到军队里来,我劝他不要来。01:54:44:17
王志:/都按你这个标准是不是没有那么多人来当兵?
方永刚:我的标准并不高,就是脚踏实地,不要好高骛远。孔子讲我十五志于学。十五岁开始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七十懂规矩了,不逾矩,不再逾越规矩。但孔子为什么不说,让你二十岁就懂四十岁的道理呢,过四十岁的生活呢。/什么事都不要急躁,要慢半拍,想一想。/
01:58:18:24
解说10:方永刚住在大连舰艇学院政治系的家属区, 书房面积不大,是方永刚经常在家工作的地方。房间里还摆着两台电脑,一台旧电脑主要用来写作,一台新电脑用来上网查阅资料,方永刚的很多理论著作就是在这两台电脑上完成的。
01:34:56:06
王志:你就没有打过退堂鼓吗?没有动摇过吗?/
方永刚:/1994年我回复旦大学去了一次,我见了我这些同学以后,发现了一个问题,我在我们班的同学中工资最低,住房最低,/而我的智商并不低, / 1994年我遇到的经济困难也很大。/我自己那时候就挣200多块钱,我的家属那边也很困难,就我岳父一个人挣钱,我岳母常年生病,从来没工作过。所以两边家庭都非常的困难。
01:36:50:22
王志:/为什么又留下来呢?
方永刚:/我的老领导太厉害了,太厉害了。/谈了四五次话,她就不放我,/我到部队干了十年时间,经过各种积累,正是出成果的时候,放走一个,那是对领导者来说是很心疼的,对军队来说是个损失。我也知道这一点。
01:39:13:22
王志:那困难还客观存在啊。你怎么说服自己啊?/
方永刚:/困难也只能是自己要出走的一个借口而已,一个借口,肯定还有其他的理由,但是要我留下,这些困难就不在话下了,努力克服吧,我这人从苦日子过来的,什么困难不能克服?/01:40:33:11/2005年10月22日,我到上海复旦大学回去一趟,同学我们毕业20周年聚会,/结果去了以后呢,有的同学好事就翻我的包,就把我的三张工资单翻出来了,发现我的工资是2318块钱。我的同学就跟我开玩笑,说是不可能,说你怎么会挣多么点钱,你连我们的一个零头都没有。我说不低了,2318就是2318。而且这三张都是2318,三个月。/他们还有的记得1994年时候的事,说你奋斗了这么多年没有长进。02:00:20:08
01:58:18:24
王志:/生活仍然很清贫,你就没有抱怨过吗?
02:00:20:08
方永刚:/2005年这次同学之间说我的工资的事,和1994年感觉不一样了。我非常平静,/没有任何别的什么感觉。人的工作啊,有三种境界,一种境界呢,强迫的感觉,这活又让我去干,为什么不让他去干呢。/还有第二种境界,就是职业精神的,职业道德的,我拿了这么多老板的工资,我就应该把这个事干好。 /第三个境界就是快乐的工作,我感觉到我的工作,是一种快乐,是一种享受,/
02:03:22:00
王志:快乐的工作很羡慕,是一种境界,但是也得有时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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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永刚:/你可能也和我一样,咱们都是知识分子,喜欢夜深人静的时候工作,熬夜,所以一年365天,我至少有300天是半夜两点之前没睡过觉。我的原则从来都是干要像干,玩儿要像玩儿,玩儿就要玩儿好,痛快地玩儿。/02:06:17:00
02:15:42:0
分导视二:
突如其来的车祸
他与死神擦肩而过
令人震惊的诊断
他再次面临生与死的考验
面对面王志专访方永刚,正在播出
隔断
解说11:1997年,方永刚代理了教研室副主任的工作,学术科研和管理工作让他感到压力倍增。5月的一天,方永刚骑着自行车准备去幼儿园接儿子。途中,一场意想不到的车祸突然降临。
02:35:30:00
方永刚:脑子里想着教研室的事,横过马路,也注意到了车,离我有五六十米,我骑自行车我就过去了。/也命该如此,开车的人,刚学会开出租车,/用他的左车轮刮了我的后车轮,/把人撞飞了/我人撞下来以后,一下子就落到他前车盖子上了,他一看车盖子上有个人,他慌了,一踩闸,把我人像石头一样,唰就扔出去了。本能的反应我这么一保护,正好这脖子卡到马路牙子上,/第二颈椎,第三颈椎齐根就断了/当时我一点都没动,但是意识一点没丧失,车就停了。当时我就说,我说赶快来一个面包车,把我拉到附近那个海港医院去,一站地(远)。拉着去了,我自己这么一点都不敢动,扶着上车。然后到那去,走下车,走上楼拍的照片,半个小时以后出来结果说断了,说你稍稍一动,可能命都没有了。/
解说12:这次车祸让方永刚在医院躺了108天,住院期间,方永刚读了40多本书,出院后又完成了一本30多万字的专著。
02:35:30:00
王志:/为什么?/
方永刚:/让你完全不动地躺在床上的时候,当你这个脑袋这两个地方钻了两个眼,下了两个夹子,然后吊16磅秤砣,把你抻直了的时候,/你做为好人,正常人,什么都能干的事,到那时候你啥都干不成了,正常的都不会了,方便都不行了。全身插的都是管。直到第三天才适应一下子,我家属问我要什么,我说要书。这样了你还看书,你做给谁看呢?
03:39:36:11
王志:对呀。
方永刚:我说我做给我心看,我说我心想要看书,我看了书以后,我心安定。/
02:35:30:00
王志:/看书这个事比命都重要吗?
方永刚:/那你让我看谁呀?我吊了秤砣以后,我只能看着天花板,我任何人也看不到,/就这个样子,开始是三分钟举不了,后来五分钟,十分钟,到最后很短的时间,我一口气这书能举三个小时。我看了43本书。因为我在这个入院之前我就申报了一个课题/ 02:41:40:00
王志:但是困难显而易见呢。
方永刚:身体有病,脑子没病呢。脑子没病呢,眼睛没病呢,我可以考虑问题啊。
02:42:53:21
王志:学校方面会有压力吗?
方永刚:/没有压力,没有人管。你自己立的项,你自己不拿拉倒,但那是我的,我一直关注的问题呀。在大会上做发言,当时我的脖子是戴脖子套的,走道像木偶似的。就脑袋和身子是这么转的,我家属扶着我上的讲台,然后再把它摘掉,然后再录像啊什么,讲完之后再戴上,然后再下来。还不仅如此,我当年又上了讲台。/02:45:00:0
解说13:大难不死的方永刚更加忘我地投入到他的研究当中,2006年,方永刚完成了500多个课时的教学任务,发表了21篇论文,主编了4本书,在校外做了60多场政治时事报告。这一年对方永刚来说是充满喜悦和收获的一年,但干劲十足的方老师没有想到,2006年底,一个令人意外的诊断结果让他的命运发生了转折,他被查出是结肠癌晚期。
00:23:57:24
王志:医生当时是直接通知你呢,还是通知家属?
方永刚:这个应该说我是第一时间知道的,但我倒没通知家属。
王志:你反而没有告诉家属?
方永刚:我没有告诉他们。/00:36:38:10
王志:/怎么不愿意跟家人说呢?
方永刚:我怕他们受不了。00:36:38:10
/已经如此了,我一个人已经痛苦了,干吗还要那么多人分担你的痛苦?跟着你一起去痛苦呢?/真正当我自己得了以后,我说没有感觉 不过如此。
解说14:虽然第一时间没有通知家属,但病情已经十分严重,而除了结肠癌晚期,方永刚还患有胃炎、贫血等其它疾病,这让家人更加为他的健康担忧。2006年11月17日,方永刚进行了结肠癌手术。然而手术后不久,方永刚就向系领导提出了一个让人感到冒险的要求。
02:35:30:00
方永刚:今年的1月15号,在第二次和第三次化疗中间,我事先我就预约了,我跟我的领导,教研室主任,我就说,我说我要上课,他说你这样了还能上课,/领导就不同意,我的要求非常坚决,最后我去上了。那么有的人就说,我可能在做秀,我说我命都不保了,都到这个时候了,我还做给谁看呢?
02:48:26:05
王志: /那么多摄像机盯着你,那么多目光盯着你,你就没有顾虑?
方永刚:如果每个人时刻都这么做秀,做一辈子秀我觉得也可以是不是,就怕你做一次,不做第二次。实际上来讲,我跟你讲了,我们无官一身轻,我不求官,我不求名,我不求利,何秀之有啊?02:45:00:0
解说15:为了以更好的状态投入工作,方永刚先回家住了一段时间,他一边坚持吃药,一边锻炼身体。在上课之前,方永刚又特意让妻子陪着自己去理发,他不想在学员面前显得太憔悴。政治系教学楼前有110级台阶,走上这一百多级台阶对于一个身体健康的人来说都有点吃力,何况是刚刚接受完两次化疗的方永刚。但方永刚谢绝了坐车到教学楼的提议,也不让别人搀扶,自己一步一步地登上了台阶。
02:46:43:00
王志:/你不赞同人家说你作秀,我也不赞同人家说你秀,但是人家扶你上台阶怎么就不可以呢?
方永刚:不扶,我能走我干嘛让他扶。我能走啊,/说句心里话那时候也有一个自尊心的问题,我已经到了让别人扶的程度,那对我心理打击是很大的。/02:48:26:05
00:37:45:00
王志:/您自己是怎么看待这么一些采访,这样一些宣传,还有这么多份外的一些工作?
方永刚:这是份内的工作,这是我应该做的,/我家属也担心我的身体,/我家属甚至不让我接手机,甚至是不让我说话,但我这个人,我说不说话,勿宁死。我说当老师,不说,怎么能去教育学生呢。我又跟她讲,我说说话说不死人,我说没问题,肯定没问题。/00:47:59:08我这人不是十全十美的,我也知道我优点、缺点都非常特殊,比如说我晚上工作的时候我要抽烟,有时候晚上抽一盒,我高兴的时候要喝酒,当然我在家一口都不喝,我要找朋友去喝,而且我不馋酒,我也不馋烟,但我很能喝酒/有人叫我叫“津巴布韦”。
王志:什么叫“津巴布韦”?
方永刚:就是一斤没有问题(斤把不为),白酒。/有时候发表了一篇文章,出版了一本书,有什么快乐的事儿,总想找两个好友在一起谈一谈,不知不觉可能有时候喝酒就伤着胃了,再加上这个加班,抽烟,几种因素吧。
00:50:21:24
王志:/你现在面对困难所具备的这种心态,也不是一般人所能拥有的。/
方永刚:/这两天呢,我在病房里,我天天在看柳树,我非常喜欢垂柳,/微风一来,轻轻摇曳自己的枝条,给人一种美的感觉。垂柳,它整体上是向天空、向上长的,但它不忘时刻回头看看大地,/所以人呢,不应该忘本,不应该忘形,人应该改正自己,我想我就是这么一种心态。
解说16:2007年2月1日,方永刚转到北京继续接受化疗,这是当时人们送别方永刚的情景。几天后,方永刚甚至把自己的研究生直接叫到病房里进行辅导,在旁人眼里,手术和化疗似乎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影响。
王志:/医生的结论让我们大家很为你担心啊。半年?一年?甚至讲到你的生命是有期限的?
方永刚:/从知道得病,到做手术,直到我现在为止,我从来不认为我的生命会因为这次癌症而有了限期。/ 00:28:49:00/病这东西,就像一面镜子,你对它笑,它也对你笑,你对它哭,它也对你哭。所以你不把它当回事的时候,它奈何不了你。/00:27:22:00
王志:但是我们来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是很残酷的。因为你是当事人,生就是生,死就是死。
方永刚:我对这个问题很乐观,所以说别人问都我得什么病,癌症。他说你怎么张口就来,我说这有什么可以隐瞒的呢?/
00:30:01:19
王志:你不怕死?
方永刚:这个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但只要一天活着,就要让自己快乐,所以我不想死的问题,我想活着。我媳妇问我,今天你最高兴的是什么?我说我现在还活着。/所以我的座右铭是,前瞻人生路,快慰寸光阴。/不要想死的问题,怕没有用,关键是想咱们怎么好好活着,好好快乐地活着。
00:31:38:14
解说17:自从方永刚前往北京接受治疗之后,妻子回天燕也陪着他一起到了北京,一家三口只剩下儿子方舟留在大连。方舟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见到自己的爸爸妈妈了,这一天方永刚的研究生肖晓平刚从北京回到大连,就给方舟带来了父母的最新消息。
纪实画面:方舟和肖晓平在家中交谈、从电脑上为方永刚转资料
02:51:31:14
王志:接下来还有什么计划?
方永刚:/我现在还在工作。除了每天我自己看书,看报,上网以外,/我和我们教研室主任,还有一些同事,我们要为建军80周年做点事。我们在写一本书,而且是我主编。/
02:52:15:00
王志:那对你的健康是好啊,还是不好?
方永刚:/我就跟我媳妇说了,反正你不让我想这问题,那我也想别的问题,/你让我想别的问题就出事了。这出了名以后啥事都发生了,是不是。这粉丝多了,有男的有女的,所以你让我想,把我弄到书上去,你这是最安全的一个做法。
02:53:00:00
王志:课呢?还上吗?
方永刚:/不回大连课不能上,/
王志:这工作对你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方永刚:生活。生活的本来面目,这就是生活,我现在的状态是一种非正常状态,/相当于我军旅生涯中的一次稍息,相当于我在这个地方一次修整一次充电,/
02:54:57:02
王志:/很让人感动,但是老让人感觉有点不真实。
方永刚:这个月15号,17号化疗,反应很大,因为化疗要累计效应,第二天就恶心,第三天很厉害的。/那两天的确是一个最明显的反应,就是我的精、气、神给我整没电了。那太难受的时候也不是现在这样神采飞扬的,也难受,不张嘴了。我家属哭了,你滔滔不绝说话的时候,我非常担心难受,你现在不说话了我更难受,还不如你活蹦乱跳说话呢。我说这就难了吧,不说话你也难受,说话你也难受。我说然则何时而乐耶?什么时候才能快乐啊?
02:58:50:00
王志:方永刚的构造是不是跟普通人不一样?
方永刚: /我觉得人呐,要做点事,要想点事,总比没事强, /所以我现在也很难受,刚入院的时候我讲了,我说我像老虎关在笼子里,很难受的。/00:49:10:01
王志:真实的方永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方永刚:有血有肉,平平常常,也会哭,也会笑,/上讲台讲课慷慨激昂,回家里下厨房做得一手好菜,那么给领导,给将军讲课,咱们也可以讲很高层次的阳春白雪,面对农民、面对基层干部战士,我也会讲他们的话,讲下里巴人的话题。这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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