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早已不是一个激情澎湃的年代,也很难再用费希特那篇激情四溢的《论学者的使命》来衡量我们的知识分子了,但对一个有着“知识分子”头衔的人乃至阶层,总还是应该有一点低限要求吧?在这些要求中,我以为,堪称底线的就是一条:知识阶层不能丧失自省勇气。
在所谓“人大内讧”事件中,一个最重要的关键词即“大学衙门化”,让任何一个对中国教育略有所知的人都眼睛一亮。这个词语,使得“人大内讧”事件的具体是非,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说张鸣代表了知识分子自省的努力,并不过分。关于于丹,前有十博士的抵制,最近又有朱维铮教授接受《南方人物周刊》采访时的针砭,在全民造学术之星的狂热中,这当然是极不合时宜的举动,类似于堂吉诃德的大战风车。但我觉得,在一片喧嚣之中,它至少表明我们的知识阶层并没有全部陷入装疯卖傻的乐观主义中。
然而很可惜,才刚刚有了一点自省的影子,很快迎来了巨大的消解力量,而这种力量又恰恰来自知识阶层。一个叫张者的学者型小说家,近日在《中华读书报》头版上撰文,戴着一副独特的眼镜,“从‘人大内讧’看当代文人形象”,他看到的是什么呢?争权夺利。什么体制对抗、文化英雄都是假的,只有权位之争是真的。而十博士号召抵制于丹,朱维铮针砭学术超男和超女,也无一例外地被许多知识分子解读为“作秀”、“犯酸”,甚至“文化专制”等等。
也许根本就不应奇怪,随着社会娱乐化商业化速度的加快,我们的知识阶层已经缺乏崇高感了。当然,在“伪崇高”太多的时代,的确需要消解。但如果当下还热衷此道,总是习惯用一种玩世乃至自以为看破一切的轻薄态度观人论事,只能说明知识阶层的市侩化到了相当严重的程度。我不知道张者用“争权夺利”界定“人大内讧”事件有多大依据,但窃以为有必要提醒这位从中国大学里走出来的作家注意一个事实:即使你对“大学衙门化”的问题没有哪怕一丁点的感同身受,但原本在系主任位置上的张鸣,从这场争端中得利多还是失利多,不是昭然若揭的事吗?对那些总是使用“作秀”“犯酸”“文化专制”的帽子,讥诮抵制学术明星的人,我想问:如果所有知识分子都坐在电视机前,对将学术、文化、历史娱乐化的超男超女,笑嘻嘻地闭上眼睛甚至献上掌声,这难道才是正常?
当然,我知道咱们必须讲多元讲宽容,我也坚定捍卫超男超女的话语权,但这多元中能否包括抵制超男超女者那一元,能否对那些坚决抵制超男超女的人给一点宽容?只要没有扯上行政权力,无论是谁号召抵制怎样抵制,都和所谓“文化专制”沾不上边。无论这种抵制在现实中是多么乏力,也不论号召抵制的人在娱乐化商业化大潮中显得多么无助,整个社会应该给他们的是足够的敬。因为从他们那里,我们看到知识阶层还存留的自省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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