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世界马拉松冠军艾冬梅将自己10年体育生涯所获的19块奖牌挂在互联网上拍卖,其中一块国际马拉松世界锦标赛的金牌只标价1000元人民币。这位昔日的世界冠军,今天以这种方式卖掉凝聚心血的金牌,究竟是为了什么?几天前,《1/7》记者在北京通州一个偏僻的居民小区里,找到了艾冬梅。
实况地摊:
王启海:这件衣服加上背心卖25元。
艾冬梅:那也不能卖啊,你卖了吗?
王启海:没卖,收吗?
艾冬梅:收吧。
在北京市通州区上潞园小区附近的一个马路市集上,记者见到了世界马拉松冠军艾冬梅和她的丈夫王启海,夫妻俩现在每天都在这里摆地摊,今天生意不太好,晚上六点他们就早早收摊了。
实况:
记者:一共有多少块呢?
艾冬梅:19块。
记者:哪块是成绩最好的?
艾冬梅:应该是这块,全运会的,第三名。
记者:马拉松吗?
艾冬梅:对,这个是冠军。
记者:北京国际马拉松赛
艾冬梅:这是大连国际马拉松的冠军。
今年26岁的艾冬梅从小就参加马拉松项目训练,先后三次获得马拉松世界冠军。1995年11月,艾冬梅从黑龙江省依安县进入火车头体工队。16岁那年,她暂露头角,在1997年的第八届全国运动会上获得了马拉松项目第三名。1997年至1999年,艾冬梅进入运动生涯的巅峰。在多年的体育生涯里,艾冬梅共获得19块奖牌。为了得到这些奖牌,她付出的代价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实况:
记者:我看你的脚都已经变形了,是跑步跑的吗?
艾冬梅:是的。因为冠军就那么一个,而且每年比赛,大型的比赛都有好几万人去争那一个,所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要是想为了拿到那块金牌,你付出的得太多太多。
艾冬梅的脚,因为每天六七十公里的高强度训练,已经严重变形。现在连走路都不方便。应该说,这些奖牌是艾冬梅用青春和血汗换来的,然而不久前,艾冬梅却在自己的博客里宣布要拍卖这些奖牌,为它们寻找新的主人。
记者:这些奖牌陪了你这么多年,真的要给别人了,会不会不舍得
艾冬梅:也舍得,没有什么不舍得的
艾的三叔:不同意她卖奖牌,不管怎么你这一生当中从事过体育,这也是你的荣誉,你卖了,你会后悔一辈子。
艾的丈夫王启海:我们也犹豫,因为毕竟是我们(用)血汗换来的,真是血汗换来的。
可是艾冬梅出售奖牌的决心却非常坚定,这些天她经常会察看一下自己博客中的留言,看看有没有人愿意购买。
记者:现在有人跟你接洽吗?来买这个奖牌的?
艾冬梅:有。
记者:那你准备卖多少钱呢
艾冬梅:别人愿意出多少就给多少钱。1000元钱也卖。
艾冬梅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把她的奖牌卖出去,她作出这样一个决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2006年7月,已经退役三年的艾冬梅带着出生不久的女儿,从东北老家来到北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一场官司,她状告的人是自己跟随了8年的教练王德显。艾冬梅认为,教练王德显侵占了自己的工资奖金十多万元,致使她和全家现在的生活陷入困境。去年12月28日,这场官司在北京海淀区法院开庭审理,但直到今天,案件依然没有审结。
艾冬梅:不管官司怎么样,到最后我成也好,败也好,官司一定是打到底的。
为了随时出庭,艾冬梅和丈夫只好在北京通州郊区租了一间房住下来,每个月300元的租金还是合租后的费用。夫妻俩现在都没有工作,靠火车头体协体工队的工资生活。今年2月份,丈夫王启海每月319元的工资突然被停发了。原本两人共600多元的收入一下子少了一半,日子就更加艰难了。
记者:没有向相关部门或者有关部门询问过吗?
艾的丈夫王启海答:现在也问不清楚。
艾冬梅;我跟我爱人,我们一家三口,每个月就只有我一个人工资,三百多。
记者找到位于北京大兴区半壁店乡的火车头体协体育工作队了解情况,但被有关负责人拒绝了。关于艾冬梅每月工资分配,火车头体工队的工会主席王忠义在电话里这样告诉我们。
火车头体工队的工会主席王忠义:她的工资就是每个月给她上了三险,然后还有三百多块钱的生活费。
记者:这是根据国家的有关标准吗?
火车头体工队的工会主席王忠义:国家标准最低生活费五百多。
每月300多元钱,一家三口根本无法在北京生存,艾冬梅和丈夫只好想办法赚点钱贴补家用。他们在离家附近的马路边摆了个地摊,卖一些小孩的衣服,丈夫王启海顺便爆些爆米花来卖。
艾的丈夫王启海:衣服卖了两件,今天纯利润能达到十块多一点。我感觉很满足了
艾的三叔:我说你干这个能行吗?她非得要试试,试试还真挺好,头一天卖了150块钱,收了一张一百的假票,赔了。
艾冬梅:不顺利,等于是风风雨雨,坎坎坷坷
为了生存,夫妻俩还在坚持着摆地摊,每天早上5、6点钟出摊,晚上7、8点收摊。
邻居:我们也是做生意,知道不容易。他们也不会做生意,不会吆喝吆喝。
邻居:而且他也不会做生意,今天一件衣服本身七块五进的,然后那个阿姨就给七块钱,他好说话,亏了也那样了。
艾冬梅:生活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就是自己一个人的苦自己知道,别人可能永远都不理解。
摆地摊,每件衣服的利润只有一、二元钱,一袋爆米花也不过几毛钱的赚头。半个月下来,每天的收入还不到10元,连给孩子买奶粉的钱都不够,夫妻俩节衣缩食,基本生活还是难以维持。
王启海:方便面我们吃不起了,吃挂面。而且一般的挂面我们还能吃出真假来,已经练到这个程度了,八毛钱的挂面和一块二的挂面不是一个味。
艾冬梅:我们家孩子来到北京之后没给他买过水果,然后就是那天他爸爸去早市,买了一元钱的梨,而且都是烂的。
家里已经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艾冬梅和王启海的父母经济条件都不好,也无法给他们提供金钱上的帮助,为了改变现状,夫妻俩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卖奖牌。
记者:目前你觉得能够变卖的只有这些奖牌了?
艾冬梅:对
王启海:我们卖奖牌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一定的资金,就是想去做点什么。现在我们正在跑地摊,练地摊。现在资金有限,也不好卖,等我们资金够了以后货就全了,你自然卖得也就多了。
就这样,夫妻俩把奖牌挂在了网上,没想到反响竟然很强烈,有很多人表示,希望能够收藏这些奖牌,但也有不少人认为,奖牌记录着运动员的荣誉和辉煌,不该卖,南京市民黄乃海就是其中一个。为这事他专程来到北京找到了艾冬梅。
黄乃海:我就跟艾冬梅通了大概不下十次电话,我做她的很长时间的工作,我说我年轻的时候也当过运动员,运动员应该珍惜自己的荣誉,荣誉是不能卖的,是无价,我说你有什么困难我可以帮助你。
艾冬梅:我不能无条件地接受别人的馈赠,我宁愿去卖掉我的血汗钱,这样我知道这份钱来之不易。
艾冬梅在网上卖奖牌,也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她就是和艾冬梅曾有着相似境遇的退役举重运动员邹春兰。一年前,曾经是全国女子举重冠军的邹春兰退役后陷入生活困境,居然在一家洗浴中心当搓澡工,听到了艾冬梅的遭遇后,她特地从长春赶到北京。
邹春兰:我劝她是不要卖奖牌。我来主要的目的就是鼓励她自谋职业,就是做点买卖。像我一样开一家干洗店。
邹春兰当搓澡工的遭遇曾经引起社会的强烈反响,去年7月,在一家连锁洗衣机构的帮助下,邹春兰在长春开了一家洗衣店,现在每个月有两三千元的收入,生活有了转机。
邹春兰:我捐1000元钱给她,帮她创业肯定不够,但希望用我的精神鼓励她。
国家体育总局信息中心的数据表明,我国现在有近30万名退役运动员,每年大约有3000名以上的运动员退役。像艾冬梅、邹春兰这样面临失业、伤病、贫困等生存问题困扰的接近80%。对于退役运动员,国家一般采取回原籍由当地体育部门安置或者一次性补偿后个人自主择业。
2003年,艾冬梅从火车头体协退役,她和王启海都回到了原籍黑龙江省等待安置。三年来,艾冬梅和王启海的工作始终没有着落。
王启海:风光了十几年,或者八九年回去了还得吃父母,心里很难受。
艾冬梅:那个时候天天都不出门,就在家里呆着,觉得很丢人。
火车头体工队工会主席:她要分配就要分配到齐齐哈尔铁路局那边,工作现在不是说你想办我想办就办得了的事,大的环境都这样。
退役这三年中,艾冬梅也曾试图多次自主择业,因为没有一技之长,就业并不顺利。虽然艾冬梅拥有大学文凭,但就像她自己所说的,并没有真才实学。
艾冬梅:这个就是我的大学毕业证,还有这个个学士学位证。
记者:你是花了七年的时间完成了四年制的本科学习。
艾冬梅:对
记者:那在这七年当中有正规的这种学习吗?
艾冬梅:没有,我从毕业之后我都没进过学校。
在目前的体育制度下,为了取得好成绩,像艾冬梅这样的运动员都长期在近乎封闭的环境中高强度训练,他们根本就没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学习文化知识。
王启海:一些女队员来说小学都没有毕业,你让她自己学,学什么呢?一天累得要死,岁数又小,拿着书本都犯困,你还让她学习,她学什么?
艾冬梅的遭遇引起了人们的同情,更引发了人们对这种现象的背后原因的探讨,很多人认为,我国应该尽快建立退役运动员就业培训制度,以便运动员尽快掌握谋生技能,同时在运动员培养过程中要‘教训结合’,希望这样的事件能够得到改变。
市民1:为国家贡献,看着现在状况难受。
市民2:国家要管,要有一技之长。
离开了田径场,这种心理上的落差一度让艾冬梅和王启海很失落。没有工作,没有钱,还要抚养年幼的孩子,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
黄乃海:我想帮助她。(可是)我自己工资也不高,我退休也就1197块钱
黄乃海老人这次带了5万元钱来北京,要送给艾冬梅,请她不要变卖奖牌,艾冬梅可以用这5万元钱去创业,改变家庭的命运。
王启海:特别想感谢这些好心人,还有一些声援过我们,一些帮助过我们的,我们都想开了,统统想开了。
艾冬梅最后接受了黄乃海老人2万元的帮助,但条件是送给他一块金牌作为回报。老人说他只是帮着暂时保管,艾冬梅随时可以拿回去,他只想帮助艾冬梅一家渡过难关。
艾冬梅:以前因为已经成为过去了,他不能代表现在也不能代表将来。找份安安稳稳的工作,或者是有钱自己经营一家小店,我想慢慢会好起来的。
王启海:我感觉困不困难只是暂时的,船到桥头自然直,这句话我也不是太赞同,但是你不努力永远不会直的,到什么时候都得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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