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是没落了的贵族。“凤凰择桐而栖”,择它,必是因为它高贵。它也不负众望,生得骨骼奇健,高大结实,且生命力极强,从塞北到江南,哗啦啦,一地紫。只不过,紫得有点灰头灰脸,有一树小喇叭,却倒挂着,垂头丧气,像末世王朝的格格,没了霸气。
人间芳菲天,一地绮罗,佳丽如云。梨花玉树临风,桃花夭夭灼灼,只有桐花最尴尬,蓬户荆钗似地,迎着黄扑扑的风沙,一低头,是牡丹的天香国色。周围是孔雀、锦鸡。桐花,更像是只落了毛的鸵鸟。乱花迷眼,谁还会想起它的高贵血统?
桐花,少了几分香艳的脂粉气。开时不惊艳,落时也乏有凄美,只管“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路上田间,风里雨里,零落成泥辗作尘。
落地的桐花,喇叭里,是藏着蜜的,轻轻一挤,就掉下一滴来。小时候,校园里一地桐花,课间时分,我们常大呼小拥地拿了瓶子,捡地上的桐花,挤蜜,泡水喝,或者直接吸到嘴里,甜丝丝的,很好吃。听说,还有人捡了桐花炒菜,竟然有肉香。
桐花的另一种甜蜜,是与爱情连起来,让人想起三十年代的上海,想起那位旷世才女。她出身大家,是前朝宰相的外曾孙女,一个文字天才。却爱上了薄幸的他。
也曾经是,三生石上惊艳,爱到“男的废了耕,女的废了织”,用他的话说,是“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她有才华,却并不漂亮,个高,脸大,像骨骼清奇的一树桐花,寂寞在旧上海黄扑扑的风里。寂寞,不怕,何况,她骨子里是喜欢寂寞的,只希望他们的爱,能岁月静好,现实安稳。但爱上他这样的风流浪子,又怎么能静好、安稳?他要的,不仅是桐花,而是一树树花开。
虽有着高贵的出身,却也是民间最常见的树,哪个村落里没有几株桐树?“桐”与“童”谐音,桐花落,结桐子。童花,是未出嫁的姑娘,姑娘嫁到婆家,生儿育女,宜其室家,这是凡夫俗子的幸福,一地桐花开,一地幸福来。桐花,是俗世的幸福与爱恋。
用桐花表爱,最朴素热烈的,莫过于那句“郎似桐花,妾似桐花凤”。女子咬咬牙说:今生,跟定你了,你是哪一株桐花,我就是哪株桐花上栖居的凤凰,天涯海角,不离不弃。让人想起另一个女子的誓言:“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同样的大胆。爱得这样缠绵,也不枉,来这世上一遭了。作者:梁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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