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毅：我是当权者背上的芒刺

　　邱毅：我是当权者背上的芒刺

　　“所有的当权者都不会喜欢像我这样的人，他们都会觉得我是不能受驾驭的野马，而且我有太多我坚持的理想与执著，可能是当权者没法容忍的。”

　　撰稿／贺莉丹（记者）

　　2007年4月26日，因持续不断揭弊而声名大振的台湾的国民党籍“立委”邱毅不得不承受为期1年2个月的牢狱之灾。

　　2004年3月21日，因不满“3·19”枪击案后台湾地区领导人的选举结果，邱毅带领群众冲撞高雄地方法院，被控“首谋聚众妨害公务罪”，今年3月22日三审定谳，邱毅被判入狱。

　　51岁的邱毅1988年获得台湾大学经济学博士学位，并赴美国康奈尔大学从事博士后研究。40岁后方转入政坛，2000年台湾“总统大选”期间，邱毅成为宋楚瑜的重要幕僚，2006年1月24日他加入国民党。“总统府炒股案”、“SOGO礼券案”、“高捷弊案”、“台开案”……邱毅单枪匹马力挑陈水扁及其亲信重重弊案，直中靶心，不留情面，有人评价他“几乎一人掀翻整个民进党执政集团”。

　　2007年4月20日，邱毅在台北“立法院”办公室接受了《新民周刊》记者电话专访，当天日程安排紧凑：上午，参与“立法院”表决“排马条款”；下午2点，主持一场雷打不动的揭弊新闻发布会；下午4点，准时接3个孩子放学并送他们去学钢琴与英语。近2个小时的访谈穿插进行，邱毅言辞豁达，面对“不可测的未来”，邱毅认为仍要坚持揭弊：“这两三年我的办公室已变成很多人的申冤之地，很多人说，我的角色像大宋提刑官宋慈。”他坦承自己一直醉心悲剧英雄角色，并且似乎正默默走向此宿命。

　　邱毅的助理陈彦如告诉记者，邱毅的台北办公室算是全“立法院”最忙的一间，每天电话不断，爆料、谩骂、恐吓司空见惯。在邱毅台北办公室主任林砡如眼中，“老板”邱毅行事大胆，平时少应酬，算居家型男人，生活轨迹简单分为上班、上揭弊电视节目、与3个小孩玩、回家看DVD。“老板已找了几个有默契的‘立委’继续接棒，让揭弊火力持续。我们最希望的是老板在狱中一切平平安安。”

　　入监壮志未酬

　　记者：你即将进监服刑，此时有怎样的感受？

　　邱毅：我前年和去年有不错的揭弊成绩，其实我今年准备好了非常丰富的题材，但可能陈水扁已洞悉我的揭弊节奏，他很担心我会在“总统大选”时对民进党发生冲击。他这样的做法对我来说是突兀的，也打乱了我今年整个准备揭弊的动作，我当然有壮志未酬的遗憾。

　　而且我出来时极可能“总统大选”已结束，看到目前国民党士气非常低落、内斗非常严重，整个选情包含马英九自己都在风雨飘摇中，我壮志未酬的感触更深。

　　记者：你考虑过自己吗？

　　邱毅：当然，我是凡人，我最主要的考量在我的3个小孩。

　　“法务部长”施茂林亲自到高雄视察我即将入监的监狱，有内部人士对我透露，施茂林严格交代，他们要严密监控我在监狱中的一举一动，要24小时全程录影送到“法务部”，务必让我不能有一丁点的揭弊消息从监狱透露出去。从这里可以看出陈水扁的司马昭之心，他就是怕我揭弊。现在有很多谣传出来，说他可能下慢性毒药等，但我认为，如果我今天在监狱中出事，对民进党的选情来说可能比拟“3·19”那两颗子弹。我个人认为除非不得以，民进党应该不至于在监狱中对我使出狠招。

　　台北跟高雄毕竟有距离，我担心的是我前妻会不会愿意带3个小孩来看我。我3个小孩都在读小学，从小都是我在保护、照顾他们，我进去之后，他们是不是能够得到一样的保护和照顾？民进党制造出来的社会氛围会不会给他们在生活、学校里造成困扰？

　　记者：你有没有后悔过当初做的那些情绪化冲撞动作？现在会不会觉得代价太大？

　　邱毅：我到现在还觉得，这样的动作在当时是正确的，只不过这个社会存在了太多“成王败寇”结果论。连战曾安慰我说，你那天这么一撞，造成了全台验票，虽然民进党重重阻碍，保存选票的法院曾遇到一场停电，停电4个多小时，可能湮灭一些证据。他说，尽管如此，你这个动作仍使连、宋跟陈水扁的差距从29000票缩小到15000票，谁说没有效果？！当时如果全部翻过来了呢？连战当时问我。如果当时全部翻过来了，谁还会说我那天的动作有任何情绪成分？这样一个动作很可能被视为扭转乾坤的重要一撞。（笑）

　　记者：宋楚瑜曾在一个电视节目中表示，你的动作太暴力。

　　邱毅：当时我大惑不解，但后来我知道有“扁宋会”的安排，很多谜团就解开了。

　　当时的情境没有暴力不暴力，台北，连、宋已上凯达格兰大道，往后一个月是第一次凯达格兰大道大会师。在那样一个时空环境之下，我也就像熊秉坤在武昌起义时开了第一枪，像当时吉星文在卢沟桥开了第一枪。如果时空重回3年前那个情境，我会不会修正当时的做法？我很肯定的答案是：不会！

　　我不适合在政治漩涡里。民进党在党外时期，这样的事件层出不穷，为什么这些政治人物都没有坐牢？两个原因：第一，过去的政府国民党固然是威权，但国民党比较文明；第二，别的政治人物比较懂得安排这种场景，他们往往在后面指挥人群往前冲。我3年前这个事件是台湾这种社会运动的一个特例，我不忍心让任何人受伤害，所以当我准备冲时，我还叫所有人往旁边退，不要被车子碰撞到，我当时喊的这句话成为我后来的“罪状”。（笑）

　　这个事件只有我一人扛下所有法律责任，没有任何一个民众受到牵连，这是我聊以自慰的。

　　政治人物应该像我这样，可政治圈里很多人说我太笨，例如在宋楚瑜先生的心目中我当然是很笨的。如果我是一个很聪明的政治人物，我可以选择走一条比较平坦而且能光耀门楣的路，可我觉得这样对不起我良心的煎熬。

　　玩“程序战”揭弊

　　记者：最近你爆出赵建铭受贿台新银行“无限信用卡”及赵建铭向官员施压的内幕，这是你在入监前安排好的揭弊布局吗？

　　邱毅：我每年揭弊大概从4月下旬延续到年底，陈水扁最怕我揭弊，我必须不动声色地跟他玩一个“程序战”游戏。3月22日我被三审定谳要入监，我是错愕的，没想到我们“最高法院”的这些法官这么没有骨头。

　　从3月23日开始，从陈水扁、苏贞昌、游锡堃到所有民进党“立委”，像疯狗一样咬我，对我极尽羞辱、攻击甚至限制我出境，派警察24小时跟踪我，还把我的照片贴在所有机场与海岸线，到处传话说我会潜逃“出境”。

　　我抓住（高雄“地检署”）没有给我判决书就给我发监执行令的违法事实，向“高等法院”高雄分院提出抗告，违法事实非常清楚，（发监执行令）连续被撤消三次，高雄“地检署”检察长凌博志被降调到台南。像楚霸王被打到乌江，身边只剩36人，但他决心再打最后光荣一战，他对汉军冲锋三次、赢了三次。我打赢了三次“程序战”，第四张执行令按规矩来了，时间定在4月26日下午2点半，它给了我最后的10天时间，不可能再有变化，我可以揭弊了。我在这段时间里尽我所能，我至少要给泛蓝民众跟国民党一个启示：像我，即使被陈水扁逼到穷途末路、即将入监，我也没有屈服，我也没有低头，我也没有认输！我跟楚霸王一样，我要证明，即使我要输，是天亡我，而不是我输给它。

　　我揭弊从台新银行给陈致中的“无限卡”开始，打到台新也给了赵建铭“无限卡”，在一年半里，赵建铭“无限卡”的消费记录上千万，我揭发了赵建铭这上千万的消费支出是由他弟弟赵建勋台新的账户帮他买单，而很多“台开案”的关系人犯都把钱汇到赵建勋在台新的账户，这是个洗钱账户，是个“白手套”。紧接着我揭发了赵建铭在台新银行的9个秘密账户，让大家见到了赵建铭跟台新勾结之密切；我今天就开始打陈水扁在台新银行的密账。我把整套资料送给了刚成立的“特侦组”，当然，我对“特侦组”不抱任何期望。

　　记者：你揭发的“台开案”跟持续至今的台湾检调部门调查，最大的出入在哪里？

　　邱毅：对“台开案”，检调做了很多手脚，“台开案”所引发的案外案，包含赵建铭卖官鬻爵、收取回扣、周旋金控人事，这些足够赵建铭坐一辈子牢。但“地检署”起诉时，检察官许永钦就已放水，他把很多案外案都切割了。我前几天揭发赵建铭不是吃饭时听到内线消息，而是与当时台开董事长苏德建勾结做假账，然后压迫政府“金管会”官员同意他们做假账，用做假账美化财报数字做内线炒股，这跟台湾很有名的博达炒股案是一样的。

　　记者：照你估计，赵建铭从“台开案”中渔利多少？

　　邱毅：（赵建铭获利）1．05亿元（新台币），是检察官估算、一审法官认定的金额。但赵建铭的实际获利绝对不止这个数额，我们所揭发出来的只是冰山一角。

　　记者：在你看来，“台开案”最终将怎样走向？

　　邱毅：要看6月二审怎么判。我打了这一阵，引起一些震撼，我认为如果法官公正，赵建铭很难逃脱法网制裁。

　　记者：你在揭弊过程中有没有接受过他人资助？

　　邱毅：没有，这是我跟施明德很不一样的地方。很多人都愿意捐款给我，但我从来没有接受过。所有的政治家应该是个苦行僧的角色，是个奉献的角色，不能掺杂所谓商业行为，一旦有商业行为在里面，你的动机就不纯净了。

　　记者：你揭弊花的都是自己的钱吗？

　　邱毅：对呀，两年前我离婚给了我前妻5亿元（新台币），我揭弊（开销）是我这两年来自己重新赚的。我的收入就是“立委”薪水和上电视节目的收入。上电视就是车马费，一个月差不多10万元新台币，我“立委”的本薪差不多18万元新台币。

　　我的生活很简单，可以勉强应付揭弊所需的经济成本，“高捷弊案”里公布的陈哲男在韩国济州岛赌博的照片是我用3000美元买来的；陈致中的海外资料我大概花了差不多16万美元。陈致中案子是个特例，美国那批资料所有人从我这边骗走了差不多16万美元，陈致中应该已经付出一大笔钱，绝对比我多很多。

　　我认为这是一个抓住陈水扁家族资金移转到国外洗钱的很重要线索，没想到一脚踩进去，好像是个无底洞。付这么大的代价，我现在讲起来还心痛。

　　记者：近两年的揭弊过程中，你遇到的最大阻力是什么？

　　邱毅：（笑）我遇到的最大阻力是，搜集资讯的来源非常困难，而且要保护资料提供者，因为陈水扁这边，他们想尽办法挖出提供资料给我的人，他拥有政府公权力，可以把对方找出来说对方泄密，杀一儆百。第二个困难是，台湾的环境非常特殊，有很多所谓御用打手用各种方法抹黑你。

　　记者：向你爆料的资讯来源是怎样的？

　　邱毅：喔，有时这种资讯来源巧合因素很多，像“台开案”，给我提供消息的原始人是一位台湾南部政界大佬，我当时正在赶飞机，在临上飞机前5分钟才拿到这个东西。但给这位政界大佬提供消息的其实是“台开案”关系人之一，他实在看不过这批人的行为。

　　我最近拿出来的算是我揭弊以来最完整的资料，很有系统：他们在台新银行的账户、申请“无限卡”……几乎都是铁证如山！当然，我本身有我的公信力，我会努力保护我的提供资讯者，而且大家相信我不会被收买。我最近引爆了台新银行的东西，在我打出的第一天晚上，就有相关人开价1000万元要收买我手里整套资料，我也没有接受。

　　记者：你的这种公信力是怎样建立的？

　　邱毅：首先，这跟我的耿直有关。我过去没做“立委”之前，办了很多个补习班，赚了很多钱，大家都知道我赚钱能力很强、把钱看得很淡。提供资料的人最怕揭弊的人把他出卖，但他们知道我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第二，拿到资料后，我的分析能力较强，同样的资料在别人手里可能打不出来，可在我手里会打得轰轰烈烈；而且我性子不像一般人那么躁，我会像挤牙膏式慢慢打，让整个案子像连续剧的发展一样。

　　跳梁小丑盘踞庙堂

　　记者：你今后有怎样的打算？之前你表示过会争取国民党“不分区立委”。

　　邱毅：不是我争取，连战先生公开说，有他在的一天，国民党不会亏待我；马英九、吴伯雄跟吴敦义等国民党领导人都对外公开表示他们在不分区（“立委”）要把我列在最优先的考虑范围内，他们私底下给我做了很多承诺。

　　记者：国民党表态会给予邱毅最大的声援，马英九也在深夜与你通话，这些对你是个鼓励吗？

　　邱毅：很多人觉得国民党对我的声援不够。国民党一向在处理这些问题上较冷漠，但这个事件的处理，国民党做得已比过去任何一次更强烈、更积极，我也没有太多要求。

　　我跟马英九谈的时候，一直强调我觉得目前泛蓝民众士气低落，国民党内斗很厉害，大陆有那么多台商，大家真的有动机花几万元机票钱回来投票吗？很多人其实都很悲观，我最担心这个问题。我认为，如果我的入狱能激励一点泛蓝的士气，我这个牢就坐得有价值了。

　　而且，陈水扁第一个对付的是我，下一个一定用同样模式对付马英九，马英九如果能够因为我这个前例产生警惕，这个牢也算坐得有价值了。

　　记者：你会不会对政治感到疲惫？

　　邱毅：其实我很看不起这些台面上的政治人物，因为一点蝇头小利争得头破血流。我对政治很厌恶，一群低等动物在搞政治活动，尤其台湾。

　　记者：但你对政治仍有热情。

　　邱毅：我熟读中国历史，从小对我自己就有所期许，长大以后，我放眼看台湾政坛，我看到一些跳梁小丑盘踞庙堂之上、沐猴而冠，我有很多愤慨跟不满，我认为这些人侮辱了人民的智慧，也侮辱了中国的历史。

　　我一直认为，一个正常的社会怎么可能出现让陈水扁这样的人担任“总统”？陈水扁会让人家看不起，这样的人在台湾竟然可以做“总统”，而且做了8年，在台湾操弄政治、翻云覆雨到如此之程度，国民党在这方面真是要去检讨。

　　记者：政治牢经历以后是否会给你加分？

　　邱毅：我不会像吕秀莲，出狱之后我不会把我坐过政治牢每天挂在嘴上。

　　以民进党过去的模式，要成为台面上的领袖级人物，必须坐过政治牢，包含陈水扁、施明德、吕秀莲等人。可国民党、泛蓝还没有人坐过政治牢，我算第一个。但是不是代表将来我能更上一层楼？泛蓝没有这样的经验，我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我是拿不起、放不下的小男人

　　记者：有人评价，你个性鲜明，泛绿民众痛恨你，你在国民党也很孤独。你赞同吗？

　　邱毅：这个说法基本精准。泛绿民众、很多民进党人的内心是佩服我的，但佩服归佩服，他们仍然要把我铲除，因为我是使民进党由盛转衰、甚至会造成民进党被推翻的很关键的人物，如果国民党多几个像我这样的人，民进党哪能在台湾继续像现在这个样子呢？

　　国民党很难出现一个像我这样的人，比较热血沸腾、比较带情绪冲动、做事情比较不为自己精心盘算……我这样的性格，跟国民党的整体传统文化格格不入，我在国民党确实很孤独。民众很喜欢我，在整个民调支持度上，我应该比王金平还高，不会输给马英九太多。（笑）

　　我跟马英九不同，马英九是融入国民党文化的人，温文有礼、进退很有节度，我不是这样，我就是热情洋溢、做事冲动，我这样的性格注定在国民党里是一个孤独的角色。

　　记者：很多人问，邱毅持之以恒揭弊究竟是为了什么？是目前岛内蓝绿对峙的局势所致吗？

　　邱毅：我是不是讨厌民进党？我是不是讨厌陈水扁？我当然讨厌！而且我很看不起陈水扁、民进党这些人。

　　但说我只为蓝绿，也不尽然，我是一个非常自负的人，我不大喜欢跟国民党过去的老旧文化混在一块，也不大愿意跟同僚歌舞升平。

　　一个人活在世上，总要做一点仰不愧天、俯不愧地的事情吧，这是我的理想，不是狭隘的政党。譬如如果将来国民党执政，我可能也会揭发很多国民党的弊案。

　　我没有什么党派（观念），如果我是一个有强烈党派色彩的人，以我在马英九口中是国民党的“第一品牌”，我大可以在国民党里争取到我应该有的地位。可我在国民党里从来没有争取过东西，我宁愿扮演一个孤鸟的角色，我只在做我的揭弊工作。

　　记者：你有比较欣赏的政治人物吗？

　　邱毅：（笑）当代台湾吗？没有！

　　我很欣赏毛跟蒋。我欣赏毛泽东，他的文武全才、他的惊才绝艳、他在挫折中的韧力，我也很欣赏他的狂傲，那种气吞牛斗式的气概；蒋介石的性格比毛泽东阴柔，但蒋介石也有他枭雄的一面。其他的政治人物我觉得严格来说只能算是中等资质吧。

　　记者：你的性格跟李敖相似吗？

　　邱毅：我比李敖厚道一点，或者也是李敖过得比我好的原因吧。李敖跟我有同样的叛逆、傲气，但李敖拿得起、放得下，李敖是标准大男人；但我是拿不起、放不下，我是标准小男人，这是我跟李敖最大的不同。

　　李敖对很多事情能做很明快的决断，他切得非常干净，他对于跟他反目成仇的人绝对没有手下留情。可我不能，我常牵扯不清。这可能影响了两个人的命运：李敖什么事都可以做，而我告诉自己很多事情不可以做。李敖会很放，我会很收。

　　记者：日常生活中，你是怎样的人？

　　邱毅：日常生活中我是一个完全不动头脑的人，我是一个很懒的人，懒到几乎可以坐绝对不站着、可以躺绝对不坐着。我常常讲，我的脑细胞很珍贵，不可以常用。（笑）

　　记者：51年来，你觉得自己最困难的阶段是什么？

　　邱毅：在2005年的3月18日离婚前后我是最痛苦的，我原以为这次婚姻是天长地久的。

　　我前妻为什么和我离婚？她觉得我应该跟过去一样是钞票制造机，为什么做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当我有了那个官司缠身，而且越来越往不利的方向发展时，就是“夫妻本是同林鸟，灾难来时各自飞”，这样的结局已注定。

　　记者：揭弊工作需要你投入很多时间吗？

　　邱毅：不到一半时间，我的工作效率比你们想象的更好。没有担任“立委”之前，我算是一个蛮出色的学者，我的学术训练很好，我懂得如何去分析资料、找资料、组建资料。我应酬很少，陪小孩的时间最多，我会看很多书、片子。

　　记者：你对孩子是溺爱吗？

　　邱毅：有人认为是，几乎有求必应。我很爱我3个孩子，我很爱我的过去，很怀念我的过去。

　　记者：你最满意自己哪个角色？

　　邱毅：父亲。我做父亲的角色做得最好。

　　醉心悲剧英雄

　　记者：陈水扁去年年底曾放话，邱毅冲撞法院，只等“高等法院”驳回上诉，邱毅就得进监服刑，他说总有一天等到你。你对此有何感触？

　　邱毅：陈水扁完全掌控台湾的司法。陈水扁在去年12月说，“高等法院”会驳回我的上诉、我会入监，当时我就知道我的命运大概跟陈水扁的预期一样。

　　去年9月、10月、11月，（陈水扁）他透过一位“国安局”的高层人士、“调查局”里我的朋友都跟我谈过，希望我放手，那我这个案子绝对不会有问题，要钱要官都可以谈，我也没有屈服。

　　记者：你的性格中有天然叛逆的因子吗？

　　邱毅：我是一个天生叛逆者，我从小对自己的期许很高，现在对自己的期许还很高，这才是支撑我走下去的最重要的原因。

　　我很难想象陈水扁这样的人可以做台湾的领导者，套一句项羽的话——“彼可取而代也”，那种想法非常浓厚地盘踞在我脑海深处。但我是一个很闲散的人，我并不觉得我将来想要去做什么。

　　记者：你对你的政治生命本身没有更多希冀吗？

　　邱毅：对！很多人都说，奇怪，我怎么那么淡泊，从来不去争任何东西？得之我幸，失之我命！马英九说我一人毁掉民进党一个党，我性格比较像楚霸王。

　　记者：楚霸王项羽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个悲剧英雄。

　　邱毅：太杰出的人到最后一定是悲剧下场，太杰出的人到最后一定是被同侪排挤、被敌人打压，这是必然命运。

　　记者：这跟你从小就有的英雄主义情结有关吗？

　　邱毅：我从小一直醉心于中国的、西方的那些具有传奇色彩的悲剧英雄角色，我好像真的是默默走向这样一条路，说不定是自我毁灭的一条路，我好像真的往这个宿命在走。

　　记者：揭弊是你自称的良心表述方式，当它被贴上各种标签时，你感受如何？

　　邱毅：我只能自得其乐，无愧自己，这是退而求其次，无法兼善天下，只能独善其身。说不定我出狱之后，我就退出政坛了，这种可能性都存在。

　　记者：你对台湾有一种怎样的感情？

　　邱毅：我在台湾出生、成长，我对台湾感情很深，但我对台湾蛮失望。

　　我非常喜欢侯孝贤的电影，侯孝贤的电影留给我五六十年代那个我充满了幻想时代的台湾，那也是我完全不识愁滋味的时代。我会买很多很旧的片子，我看的是我记忆中的台湾。

　　现在的台湾是一个充满民粹的、群魔乱舞的台湾，这跟我脑海里一直萦绕不去的那个淳朴的、安静的、温馨的台湾已相去很远。

　　记者：如果一定要选择一种死亡方式，你希望用什么样的方式结束生命？

　　邱毅：我一直觉得我有一天会被暗杀，我应该很难在生老病死之下善终，即使我现在没有被民进党暗杀，将来国民党执政以后说不定我也会被暗杀。我觉得这好像是我的宿命。

　　所有的当权者都不会喜欢像我这样的人，他们都会觉得我是不能受驾驭的野马，而且我有太多我坚持的理想与执著，可能是当权者没法容忍的。等到在野的变成执政的，他们很可能就会觉得我变成他们背上之芒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