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连串打击的郑老太痛苦万分
郑老太家里的陈设十分简陋。
兄弟相残调查
大儿杀小儿,母亲守尸四日,浑然不知儿子已经身死。若非街坊闻臭报警,老人不知还将守尸多少日。这起人伦惨案发生在越秀区濠畔街236号204房,老人郑莲彩在经历丈夫过身,大女远离,小女早逝之后,又不得不面对生活的残酷:小儿身死,而作为凶手的大儿目前身陷囹圄。追究这起惨案的原因,兄弟同时吸毒堪称关键。
4月18日上午10时,虽然外面是晴朗的艳阳天,濠畔街236号2楼天井旁的一间小屋却在昏暗之中。
最后的晚餐
兄弟俩母亲面前争吵
在气象台的记录中,2006年10月10日是阴沉多云的一天,31℃的高温和潮湿的空气让人期待一场痛快淋漓的大雨,但最终滴雨未落。老人的心情却与那天的天气相反。她说,那天两个儿子都回家吃晚饭,这让她非常高兴。
郑莲彩命运多舛,丈夫早逝,4个儿女中,大女远嫁香港,杳无音训,小女癌症病逝,只有两个吸毒的儿子守在身边。她管大儿子唐景华叫大傻,管小儿子唐景光叫细佬,大傻48岁,细佬43岁。两个儿子不时离家,数日不归,在她的印象中,大傻很少与她和细佬一起吃饭,即便回家也是独自一人端着大碗爬上9楼的楼顶。这一天两个儿子团聚在饭桌前的一瞬,是她记忆中最愉快的时刻。
然而晚饭开始不久,两个儿子就开始争吵起来。老人坐在厅中的长凳上,这是个狭窄房间,3个人并不能都舒服地坐着吃饭。大傻站在老人的右侧,细佬站在老人的对面。老人说,吃饭时大傻突然向她要钱,“我说没有,他就一手打我这里”,老人指着自己的右边太阳穴。她回忆,当时平时怯弱的细佬突然大声叫起来,语气激烈而坚定。“他叫大傻不要打我,要打就打他”。晚饭不欢而散。大傻约细佬出去走走,而老人则如往日早早回到床上睡觉,她说,那一夜她睡得格外熟,因为每当她知道儿子会在身边的时候她都感到安宁。
第二天,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开始在二楼天井弥散,由于大楼的楼梯口就在天井一侧,楼上的住户渐渐都闻到了臭气。4月12日下午,大楼5楼一名住户,终于受不了恶臭,打电话报警。同楼的住户将恶臭和连续两天没有出门的老人联系起来。下午4点,当居委会的工作人员陪同警察到达现场时,他们首先询问了郑莲彩的情况。居委会的胡主任回忆,老人的屋内没有开灯,一片昏暗。警察隔着窗户向屋里喊话“阿婆,你没事吧?”老人走近破裂的玻璃窗旁,向大家说“没事,没事”。而随后警察在天井的调查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飘逸的臭味
推门看见老太给尸体涂药
此后几天,异味愈发浓重起来。住户们说臭味从二楼的天井飘散四处,即便10余米外的一楼档口也能闻到。居委会的工作人员将其形容为“死老鼠味”。4月14日,同楼的住户再次报警,当晚警察追寻气源,敲开了郑莲彩的家。这间不到30平米的房子内只有一盏25瓦的电灯,即便是晚间,老人依旧没有开灯。警察走进房间,立刻发现这是臭味的来源。房间右侧的储藏室被一块布帘隔成了独立的小房间,一张仅30厘米宽的单人床上躺着一个人,身上盖满了衣服和毯子,身体浮肿,地面流满体液,老人双目含泪,走上前抚摸年轻人的脸,牙齿却在她的手接触脸的一刻,颗颗掉落。那就是细佬唐景光。经法医鉴定,唐景光当时已经死亡。
细佬死了,老人每日哀伤地坐在家门前呜咽着。随后几天来自街坊和热心人的讯息与她的记忆结合,儿子死前的行踪轨迹渐渐在郑莲彩的脑中清晰起来。街坊们关于两人记忆从两兄弟相约走出家门,消失在老人的视线的那一刹开始。此时一楼的众多街坊看见,兄弟俩神情并不愉快地走出大楼,当两人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时,是在当晚的8点多。两人与多名同龄人出现在德政中路鲁迅博物馆附近一家饭店。这里距离唐家大约两站路。
饭店主管翁先生在今年4月17日仍清晰记得那对特别的客人。他说,尽管这里的客人经常酒后闹事,但去年国庆之后的某天,“有单事闹得特别大,碗碟被打烂得一地都是,周围几台客都趁机走单。”翁先生指着进门左手边第二张桌子说,那晚他们争吵了一个多小时,大概到9点多的时候,两个男人就动手打起来了,同台吃饭的3个男人和两个女人都帮忙劝架,但都没有劝住。酒家隔壁的士多老板陈叔印证了翁先生的说法,他甚至记得当日大傻穿着粉红色衬衣,不停追打另一细佬,一旁劝架的人不住劝说着“两兄弟都是一家人,有事好商量,好商量”。但是没有目击者愿意详细讲述二人打架的情形。
食肆的火并
兄称劝弟脱毒引起两人打斗
大傻唐景华对当晚情形有这样的描述:当时两人在大排档谈起了毒品的事情。大傻说,他当时劝细佬不要再沉迷毒品,细佬让他不要管,两人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口角升级,细佬冲进厨房拿出菜刀,而他则拿起身边的火钳,他一下打到细佬的右脑前方,细佬头部伤口发作,倒地昏厥。而唐氏兄弟的道友圈中却流传着另一种说法,两兄弟不间断地吸毒,也时常购买戒毒药,但唐家经济拮据,稳定的收入只有唐母每月1000元左右的退休金。事发当日多名道友知晓细佬9月中旬查出严重肺病,凑了200元钱,给他买药治疗,而大傻从道友圈中获悉这个消息赶回家去,于是有了当日两兄弟陪母亲吃饭的一幕,而此后饭店的打斗也因这200元而起。
饭店员工回忆,打架结束之后,两人一同离开。但在当晚11时左右,大傻背着细佬走进大楼时候被一名附近的老送报员看见,送报员告诉老人,当时细佬看上去很虚弱。
与送报员的说法最接近的记忆,是10月11日下午4点开始的。郑莲彩说,10月11日早晨,她一觉醒来时没有看见两个儿子。当天下午4时,她饥饿难忍,决定自己淘米煮粥,却意外在细佬的房间里(储藏室)踢到一个人。她凝神一看,才发现地上躺着的是细佬。当时儿子已经没有意识,“但双手有这样动着。”老人便握拳头,再轻微地放松,又再握紧拳头,试图重现当时的一幕。这名74岁高龄,身高不到1米50的老人费尽全力将儿子搬上了床,又拿来自己平时头痛时擦的“酸痛油”擦在细佬的头和身上,见儿子并无任何缓解,回房取来自己治脚痛的止痛药放到细佬口中。
10月11日就这样过去:老人担忧地望着孩子,不时上前在他的额头、四肢上搽“酸痛油”,给他嘴里放止痛药,然后安静地坐在厅中椅子上继续望着孩子。连续擦油喂药两天后,她见儿子还是没有任何反应,14日下午下楼找看单车的肥姨拿钱救细佬。老人说,在她记忆中自己曾有一万多元寄放在肥姨那里,但肥姨当时告诉她“你哪里有钱放我这里?你的钱都被儿子吸毒花光了。”根据老人的记忆,这笔钱曾在细佬的日记本中有收条记录。但记者将日记本逐页翻了三遍,除了看见有日常开支的记录外,均无发现任何金额记账。老人失望地离开肥姨,在家中继续给儿子擦油治疗,此时儿子身上已是散发恶臭,而老人浑然不觉。
今年4月间,记者十余次上门看望老人,每当老人讲到细佬的伤势时,总是拍胸跺足痛哭不已,她骂自己没用:”我不知道啊!我想着没钱救(老人这里的“救”指送医院)!以为擦油就会没事的。“老人说,当时没有闻到任何气味。在多次上门看望后,老人渐渐道出原委,细佬早年吸毒,近两年一直在服食戒毒药,不时毒瘾发作,症状与当日孩子躺在地上的情况有些相似。
10月16日唐景光尸体入广州殡仪馆解剖检验。10月17日唐景华被拘留。近日检察机关对唐景华提起公诉,不日将开庭审理。
现在,郑莲彩每天起床后,就呆坐在厅中的椅子上看墙。每天中午11点30分左右的时候会有一个年轻人匆匆而来,留下一个饭盒又匆匆离去。饭盒里是她一天的食物。每当有人前来探望,老人便会在沙哑的呜咽声中一遍遍讲述不孝的大傻打死孝顺的细佬的故事。居委会多次劝说老人入住养老院,均遭拒绝,看来,郑莲彩要在静默的时光中孤独终老。
家庭的毁灭
勤俭老母不堪两儿吸毒败家
如今郑莲彩家电器很少,在这个家庭最辉煌的时候曾经拥有过一台彩电、电饭锅、电风扇……现在两个儿子都不在身边,老人说,一辈子都没像现在这样宽裕过,但她依旧很节约,一张纸巾够她用来擦四次眼泪。
1951年,18岁的郑莲彩从恩平随丈夫来到广州。丈夫在某食品公司工作。郑莲彩先后为丈夫诞下两女两子,然而好景不常,郑莲彩发现丈夫有了外遇,直到20多年前,丈夫车祸过世,她也没有向丈夫提起。
郑莲彩在市建筑第三公司找到一份和泥的工作,微薄的收入并不能养活四个孩子,她惟有带着孩子从解放南的家,走到河南的菜地里捡烂菜叶回家做菜。20多年来,这个习惯始终保持。
尽管生活艰苦,郑莲彩始终相信自己的家庭将走上幸福。在80年代中期大傻做水果生意,小儿入伍从军,退伍后成为一名建筑工人。如果生活按照这个轨迹延伸下去,这个家庭将渐渐富裕起来。但是1988年大傻染毒瘾,加入了扒手的行列,随后妻子染上毒瘾,并在一次大剂量注射后死亡。1990年,因为经济窘困,细佬唐景光眼睁睁地看着拍拖五年的女人成了别人的老婆,又禁不住病痛的折磨,于是在大哥的鼓动下吸毒,这个家庭彻底走上毁灭的深渊。
后记:在唐景光的笔记本上,有一篇记述了自己早年暗淡生活的日记。他说,自己是一个失去自由的青年,人生之路坎坷曲折,他在跌倒与爬起之间苦苦地挣扎。“正值朝气蓬勃之时,却失去了年轻人的激情……一次又一次地承受时光与青春的流逝……我多么希望有人伸出温暖真诚的手拉我一把啊!”
对话杀弟之兄
“不想细佬辛苦,就给他毒品”
记者在看守所里采访了“大傻”唐景华,他说,作为当兄长的,他也很爱护弟弟。当时不想让弟弟太辛苦,才给他毒品。
记:你是几岁开始吸毒?为什么吸毒?
唐:1988年,当时事业又没有,爱情又失意,很失落,就碰了。
记:细佬几岁开始吸毒?
唐:1990年。
记:当时他第一次吸毒的时候是什么情况?
唐:他当兵的时候被子弹打中头部,经常旧病发,头痛得很厉害,吃止痛药都没用,后来吸毒以后就可以止痛。
记:当时是你给他吃(吸毒)的吗?
唐:(想了一下,点头)我做大佬的不想见他辛苦,就给他吃了。
记:去年10月,老人听说你背细佬回去,是吗?
唐:是。
记:为什么背他回去?
唐:我当大佬的也很爱惜我细佬,对他好。
记:他有受伤吗?
唐:有。
记:你当时从哪里把他背回来?
唐:德政路鲁迅博物馆附近的一家大排档。
记:当晚聊了什么话题?
唐:我劝他戒毒,叫他不要沉迷毒品了,劝他一起戒掉。
记:你有跟他吵架和打起来吗?
唐:有。
记:说起什么然后打起来了?
唐:他不听我说,叫我不要管他。
记:有无用利器?
唐:他拿了一把菜刀,我拿棍。
记:他为什么需要你背回来,昏迷了吗?
唐:是。
记:你打伤细佬哪里?有流血吗?
唐:头部(指指前额),有。
记:你有受伤吗?
唐:有,身上被砍了几刀。
记:几点钟把他背回来?
唐:10日晚11点多,把他背回去之后放在家里,那时母亲已经睡着。
记:背细佬回来的时候,他有跟你说什么吗?
唐:他叫我不要管他。
记:你当时知道细佬会死吗?
唐:一直不知道,被抓进来以后很久我才知道,没想过这么严重。
记:9月15日那天,你是否有骂细佬不干活?
唐:有,他得了癌症,就不干活了。
记:9月份之后细佬还在吸毒吗?
唐:每天都吃(吸毒),每天吃三次。
记:一个月花多少钱在毒品上?
唐:我花5000多元,细佬花4000多元。
记:你母亲的退休金有多少?
唐:1000多元吧。
记:钱从哪里来?
唐:我有积蓄,我们是卖水果的。
记:老人对你和细佬有无偏心?
唐:从小都对细佬好点,闹他闹得少点,给钱也会给他多点。
记:你有没有打过老人?
唐:有时会骂她几句,有时很生气的时候就打她一掌。
记:细佬有无打老人?
唐:都有打,我们吸毒后,都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记:什么时候会很生气?
唐:她啰嗦的时候会让我很烦。
记:你觉得细佬的性格怎么样?
唐:我比较有孝心,心胸广阔点,细佬有病之后就懒散了。
记:你的女儿珍珍在哪里?
唐:在岳母那里,她那边环境比较好。
记:有什么话要带给外边的人?
唐:叫阿妈自己保重,我做了这样的事,自己也很自责,家姐、姐夫如果有时间就来看看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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