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发生在2005年3月21日晚上9点多，当时尿素合成塔炸飞的情形像火箭发射一样，那一声巨响整个平阴县城都能听到。这起爆炸造成4人死亡、32人受伤。
2007年4月19日，这次爆炸引发的赔偿诉讼在济南中院开庭。
鲁西化工第三化肥厂有限公司
本报记者 王婧
4月19日上午，中国石化集团总部和其下属南京化学工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南化工”)和南京化学工业有限公司化工机械厂(以下简称“南化机”,“南化机”为非独立法人)一行十余人来到山东省济南市中级人民法院参加开庭。此次牵动中国石化集团总部神经的是两年前发生在山东平阴鲁西化工第三化肥厂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鲁化三厂”)的一次爆炸事故，这起爆炸造成了4人死亡、32人受伤、9人至今未愈仍在治疗中。
而当时发生爆炸的设备则是“南化工”下属单位———“南化机”设计制造的尿素合成塔。
在事故发生后的两年时间里，“鲁化三厂”经历了事故调查、停产、重组生产线、恢复生产几个阶段。
去年6月底，在事情已经有了调查结果的情况下，“鲁化三厂”正式向济南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诉讼，将“南化工”和“南化机”告上法庭，要求两单位承担产品质量侵权责任并承担相应赔偿。
虽然经历了两年多的时间，“鲁化三厂”的生产已基本恢复，但这次爆炸对“鲁化三厂”乃至整个平阴县城仍是一段伤痛的回忆。
没有争议的事实
在济南市中级人民法院24号审判厅内，“鲁化三厂”的代理人王文勇律师向法庭出示了一份爆炸现场的证据，照片上被炸为狼藉的厂房以及飞出第一现场80多米的尿素合成塔所呈现的惨状，让爆炸当天的状况跃然眼前。
“爆炸发生在2005年3月21日晚上9点多，我永远都记得这个日子。当时尿素合成塔炸飞的情形像火箭发射一样。那一声巨响整个平阴县城都能听到。”“鲁化三厂”党委书记孔祥宇向记者讲述了当时的情况。
孔祥宇所说的尿素合成塔，是1999年“鲁化三厂”专门找到“南化机”加工、定做并且购买的。当时在国内有能力加工、制造尿素合成塔的企业仅有几家。作为中国石化集团总部下属单位———“南化机”生产的尿素合成塔大约占了当时全国“尿塔”总数的50%以上，是当之无愧的行业老大。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1999年6月，“鲁化三厂”与“南化机”签订了尿素合成塔的加工定做合同。按照合同要求的时间，“南化机”设计、制造并交付了尿素合成塔。2000年，尿素合成塔正式投入运营，没有发现异常。
依照一般的标准，尿素合成塔的使用寿命大约有十余年的时间。然而在第6年“鲁化三厂”的尿素合成塔便在轰然巨响声中炸飞，这其中原因何在？
一份调查报告所揭示的原因
2005年3月21日，对“鲁化三厂”的全体员工来说是一个灾难之夜。一方面大家忧心于经营了30多年的工厂在爆炸中瘫痪了生产；一方面看着爆炸造成的巨大损失，责任谁来承担成了一个需要思考的问题。
关于对尿素合成塔爆炸事故的处理过程，“鲁化三厂”的另一代理律师李光明说，依据国家安全生产法以及国家质监总局相应的规定，特别是依据山东省安全生产监督管理规定(省政府141号令)的相应规范，事故造成4人死亡的严重后果，应该由设区的市的人民政府来组织成立事故调查组进行事故原因的调查。
于是，在事故发生后第二天，济南市人民政府成立了由市安全监督管理局，市质监局、监察局等部门参加的“平阴鲁西化工第三化肥厂有限公司3·21尿素合成塔爆炸事故调查组”，对现场进行了隔离，取证、调查询问并封存。
2006年6月，经过一年多的调查论证，《平阴鲁西化工第三化肥厂有限公司“3·21”尿素合成塔爆炸事故调查报告》终于出来了。
这份报告中写到：“事故主要原因在于南京化工有限公司化工机械厂制造的尿素合成塔检漏孔的实际结构造成了检漏蒸汽泄漏，进而使塔体层板间产生应力腐蚀，加速塔体层板的应力腐蚀开裂速度。”简而言之，事故是由于中国石化集团南京化学工业公司化工机械厂制造的尿素合成塔的质量(包括制造和服务)原因造成的责任事故。
拿到这份调查报告后，“鲁化三厂”决定追究“南化机”及其上级法人单位“南化工”的产品质量侵权责任。
此时的“鲁化三厂”已经是元气大伤，相比于爆炸前年产值17万吨尿素的业绩，这一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达到了。除此之外，爆炸中所造成的直接损失，爆炸的冲击波给周围村庄600余户造成的经济损失都得由“鲁化三厂”先行承担。“如果不是有鲁西化工集团总部的财力支持，这次事故真能让我们倒闭。”孔祥宇说。
两份报告的不同结论
记者在采访中注意到，在孔祥宇对事故善后工作的讲述中，几乎没有提到关于“南化机”的部分。“在事故发生后，是济南市安检局将情况告知‘南化机’的。‘南化机’没有与我们主动联系过，也没有询问过死伤和损失情况。”孔祥宇说。
在19日庭审当天，中国石化孙晓青处长对记者表示，在事故发生后不久，济南市相关部门就向“南化机”通报了事故情况，但并没有邀请‘南化机’参与事故调查。当时调查组确定的专家机构是北京钢铁研究总院。“南化机”当即提出，钢铁研究总院虽具有金属材料研究方面的权威性，但事故涉及爆炸原理、化工工艺操作、机械制造等多方面命题，所以事故调查应当是多学科共同分析的过程。调查组没有接受该意见。
也正因为如此，在庭审过程中，被告席上“南化机”的代理人将焦点集中在这份事故调查报告的有效性和科学性上。
“一方面，我们认为济南市人民政府作出的事故调查报告并不能直接作为法院认定事实和责任的依据，虽然该调查报告具有一定的行政色彩，但却不具有行政拘束力，仅是单方委托的鉴定意见；另一方面，该调查报告在调查程序上存在着先出结论后取证等诸多重大缺陷，在分析认定依据上也缺乏科学性和客观性。因此，对于调查报告中所说的检漏孔设计结构导致的应力腐蚀加速的观点我们不能认同。另外，尿素合成塔有合格证，而且我们的结构设计也申请了专利，并且同类的技术在德国已经使用了20年以上；此外，事故调查报告附件所列的生产记录、仪表记录等大量事实资料表明爆炸事故不可能是物理爆炸，而是化学爆炸。”“南化机”一方的代理律师田刘柱说。
在法庭上，“南化机”一方也递交了一份鉴定意见报告，这份报告是中国石化方面委托合肥通用机械研究院作出的。报告中的鉴定结果与济南市政府作出的结果截然不同，认为：“南化机”生产的尿素合成塔并不存在质量缺陷，此次爆炸事故属于化学爆炸。
“鲁化三厂”的代理律师王文勇则认为，“在事故发生后，济南市人民政府组成的事故调查组曾向‘南化机’通报过事故情况，在委托钢铁研究总院对尿塔材料进行分析时，也通知‘南化机’参与了爆炸尿素合成塔的取样分析工作。在取样图纸和取样单上都有‘南化机’的签字；另外，济南市政府作出的事故调查报告是依据法律规定，由法定的部门依照法定的程序作出的结论，具有法定的效力，并不是“鲁化三厂”的单方行为；其次，‘鲁化三厂’不存在操作不当的问题，事故调查组封存的当天生产记录和平阴供电公司提供的当天‘鲁化三厂’用电负荷可以充分证明这一情况”。
对提出的检漏孔已经注册专利和同类技术在德国使用20年以上的问题，王文勇说，专利不等于保密，作为专利技术的拥有者，应该比使用者更应该清楚有可能带来的危害。应该告知使用者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而“南化机”以专利技术为名，没有履行告知义务，即没有提供使用说明书。而且，检漏孔同类技术在德国已经使用了20年以上，“南化机”不是购买的德国专利，是改变了原设计而申请的专利，“南化机”不能以德国使用了20年来证明自己的专利没有问题。“鲁化三厂”代理律师认为被告一方并不存在免责事由。
对于“南化机”一方委托合肥通用机械研究院作出的报告，王文勇认为，该鉴定报告是“南化机”单方委托合肥通用机械研究院作出的，报告的组成人员没有到事故发生地调查取证，是仅凭济南市人民政府的调查报告所附附件作出的，该单方委托的鉴定报告从法律角度上与依据相关规定和程序出具的济南市人民政府调查报告相比，只能作为一种质证意见。
如果诉讼走向学术争论
产品质量侵权诉讼比较特殊，往往在认定责任的过程中需要考虑很多技术因素，以帮助判断产品是否存在瑕疵。在本案庭审的过程中，双方就罗列出了大量尿素合成塔技术方面的指标和专家意见来辅佐自身的观点。
有专家向记者表示，尿素合成塔爆炸(又称“报废”)可以细分为五种情况。其中，有两大类原因可以造成尿素合成塔爆炸：一是在尿素合成塔停车或操作不当时有可能发生爆炸，大多是由于操作不当造成的，多为化学爆炸；二是由于尿素合成塔本身开裂造成应力腐蚀引起的爆炸，这种情况下可能有检漏蒸气的原因，也可能有产品本身设计制造缺陷的原因，称为物理爆炸。
在诉讼中，原被告双方的逻辑也是遵循着以判定事故为物理爆炸还是化学爆炸的事实来进行责任认定。如果是物理爆炸，则是有可能是被告的产品质量责任造成的；如果是化学爆炸，则有可能是原告的操作不当造成的。
有意思的是，“鲁西三厂”根据济南市政府所作的事故调查报告支持自己的观点。而“南化机”方面，则根据济南市政府调查报告部分附件的内容，作出了截然不同的鉴定报告。
当两份报告摆在眼前，除了需要考虑法律层面的证据效力问题，更多的则是学术论证层面的考量。
安全生产的明天
据“鲁化三厂”相关负责人介绍，在“鲁化三厂”事故发生后3个月，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曾于2005年7月下发通知，要求对使用“南化机”生产的尿素合成塔的厂家进行全面检测。在山东省检查的结果中显示，有7台正在使用的尿素合成塔存在不同程度的质量问题，这些尿素合成塔一律被叫停。“倘若不是因为山东平阴的大爆炸，这些尿素合成塔也许还会依然带着“大病”“小病”运转下去，不会引起人们注意。”孔祥宇说。
记者在采访“鲁化三厂”个案时还了解到，1995年，在河北迁安曾经发生过一起类似的爆炸事件，时逾12年，至今关于事故的具体责任归属还没有明确公布。
2007年1月，国家安监局组织了专家及河北、山东方面的政府部门，召开了尿素合成塔安全运行座谈会，专家对“鲁化三厂”的调查报告提出质疑，并呼吁国家有关部门就迁安、平阴两起相似的爆炸成因进行深入调查、分析。“南化机”也多方呼吁，希望对事情能够有全面分析。
但“鲁化三厂”的厂长李书海一直有一个担心：如果再次将问题引向学术争论，那么“鲁西化工”是否会成为第二个“河北迁安”？假如河北迁安的事故真相早一天得到公布，促使“南化机”提高制造质量，“鲁化三厂”也不会遭受如此巨大的损失。李书海不希望类似的悲剧再次发生。
在采访过程中，有业内人士给记者分析：造成尿素合成塔事件长时间得不到解决的原因很复杂，其中有各方面的主观因素，也有问题解决机制层面的原因。面对国内已经发生的两起尿素合成塔爆炸事故，应当建立有效的解决问题机制才是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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