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瑞艳/著
转载自《中国作家》杂志社
一
周密(周扬之女)
周密称自己是个婚姻的失败者。她和叶挺将军的儿子叶华明青梅竹马,同在莫斯科学习,1959年结婚。很多人都说他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然而,1983年,他们的婚姻走到了尽头。
初秋的一个上午,叩开周密的家门,迎接我的是慈眉善目的面孔和开朗的笑容。她的家没怎么装修,一点也不豪华,客厅的书柜里是内容各异的书籍,因此可以想见,主人有着平实的心态,过着一种简约朴素的生活。
回忆走过的70年人生,她说自己这一辈子上不靠父母,也没靠曾经的丈夫,只是靠自己的本事和能力,来实现自己人生的价值。
周密1936年出生于上海,“七七事变”不久,随父母一起奔赴延安。当时因为她太小,夏衍曾建议把她留下,但是妈妈苏灵扬坚决反对,坚持自己的孩子一定要自己带。因为妈妈到抗大、党校学习,很少回来,周密平时同爸爸在一起生活。在黑乎乎的窑洞里,她的床是靠在大人床边的一只柳条箱的盖子。然而,在她幼小的心灵里,这是世界上最舒适的地方。因为爸爸和保姆对她的照料缺乏母亲的悉心,因此她手上满是疥疮,头上也长满了虱子。于是,她被剃了个光头,手上缠满了绷带。史沫特莱到延安时看到她,冲苏灵扬发了一顿脾气,说怎么把女儿搞得像伤病员似的,批评她简直不像一个母亲。尽管如此,周密的身体很好,长得很壮实。
顽皮的周密脾气很倔,免不了时常挨妈妈的打,虽然爸爸只打过她一次,但却让她多年后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冬天,爸爸在屋里生火,不知是柴火湿、灶难烧,还是爸爸的技术不好,火老是生不着,搞得满屋是烟,满地柴草木片,而爸爸的头上落着几根草,眼睛也被熏得通红。爸爸几次叫她到院子里去,可她就是赖着不走。火没生着,爸爸却发火了,将她带到院子里,按在一条长凳上,狠狠揍了她的屁股几下。
后来,周密家添了活泼可爱的小弟弟苏苏。尽管爸爸很疼爱姐弟俩,但在她的记忆中,爸爸从来没有陪伴他俩玩过。转眼间,周密到了上学的年龄。当时延安有两个干部子弟小学,即干小和保小。妈妈平民意识特别强,没让她上这两所学校,而是让她就近上了桥儿沟的一个民办小学。教室在窑洞里,从一年级到四年级,共有十几个孩子,其中干部子弟只有两个,就是她和戏剧家于伶的女儿王力凡。那时,老百姓家的女孩子是不上学的,因此这所学校里也只有她们两个女孩,但同学们大都像哥哥一样爱护她们。
周密1943年随父母搬到延大,也没上干小和保小,上了附近一所完全小学。周密的父母忙,管不了她,但在延安时期的她,有着自己的小伙伴和孩童的世界,度过了快乐的童年时光。日本投降后,她随家人从延安出发,坐骡轿行进30多天,到了张家口。她第一次看见块糖,也第一次见到鸭梨和大个的苹果。在延安时,她只知道沙果和野梨。她看见有人把梨核扔掉,觉得非常奇怪,因为在延安时她吃过野梨,会把梨吃到只剩下籽和把儿。住在日本军营的旧房子里,周密觉得很不安全,因为夜里往往有冷冷的枪声,所以她特别想回延安。在张家口期间,父亲总也不在家,后来才知道他在北平。母亲在晋察冀日报社做编辑,也是天黑了才回家。每天傍晚,她与弟弟在一起都心惊胆战,蜷缩在壁橱似的榻榻米中,等待妈妈回来。他们从窗户根底下走时,从来不敢让自己的影子落到窗子上。因为有人警告说,土匪见到人影后从外面打一枪,就会把人打死。这之后有好几年,周密从窗户根底下走时都不自觉地低下头,弯着腰。
当离开张家口,周密再见到爸爸,已经是弟弟不幸遇难的时候。那天,周密与妈妈、弟弟坐在马车上,跟华北联合大学一起从张家口往南撤退。因为白天怕遭轰炸,都是夜行军。马车行至十八盘一个叫豆角湾的地方翻下山沟,两个骡子都摔死了,周密被摔到谷底的一个坑里,所幸脚脖子只是一般性的骨折。她大叫着妈妈。警卫战士从马车底下把她妈妈拖了出来。她摔得很厉害,肋骨摔断了好几根,腿也断了。
1941年周密和弟弟苏苏在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