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思想之赵勇专栏
4月27日,一则关于户外广告的新闻引得多家媒体纷纷转载。报道中说,湖北省襄樊市人民广场附近一处房地产项目,因其两面围墙上的巨幅广告画着钞票和钱袋、人物形象,在当地引发不小争议。
读过这一报道,我有点浮想联翩。比如,我想起多年以前朱文曾写过小说《我爱美元》,作品中因有“美元就是美丽的元”之说,遂遭到许多人的大批判;我也想起去年北京的宋庄文化节上,“超女纪念碑”因借用英雄人物雕塑的模本,结果引发众议。不知道广告设计师陈先生是否读过朱文的小说,也不知道他是否从“超女纪念碑”中获取了灵感,但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对于中国美术界1985年以来的“政治波普艺术”,作者应该非常熟悉。虽然他否认墙上所画的是抗洪官兵、革命烈士等等,但明眼人一看就是走的政治波普的路数。只不过他把政治波普做成了广告,而没有像当年的画家一样漂洋过海赴美参展,有点屈才了。
以上所言,其实还不是我最感兴趣的,我的关注点在于记者采写下来的那些“观后感”。让我们罗列几条,一并赏析:记者问墙根处坐在凳子上闲聊的两个人:“这3个拿美元的是什么人物?”一人说:“这3个不就是‘工农兵’吗?”另一个赶紧补充说:“‘工农兵’学‘商’,都向钱看呗。”卖菠萝的老黄边削菠萝边告诉记者:“这不就是‘文革’时期的‘红卫兵’战士吗?怎么会看不出来呢?让‘红卫兵’战士也‘向钱看’,不知是何创意?”襄樊市政法部门的工作人员李先生告诉记者,这个画面构图特别让他不能容忍,已经突破了国人的精神道德底线:“这明明就是慷慨就义的革命志士形象嘛!在《江姐》等革命题材电影电视里多次见过这样的场面。如今却让革命烈士拿着钞票、拎着钱袋,是为了什么?”当地一名叫李艳华的女中学生说:“他们做广告竟拿我心目中的抗洪英雄开涮,恶搞革命烈士,真是让我反感、恶心!”
读完这些说法不由得感叹:群众的眼睛真是雪亮啊!你不是说画面上的人物都是无名氏吗?我们的群众立刻就想到了“工农兵”、“红卫兵”、“抗洪官兵”、“革命烈士”。这种“命名”的过程说来其实很简单,因为咱中国的老百姓可不是普通的老百姓,他们也许不懂政治波普,却并不等于他们没有“政治无意识”。只是这样一来,可能会让人略感迷惑:弗洛伊德说,无意识那个黑暗王国里储藏的主要是性欲之类的“力比多”,我们这里为什么却换成了政治?略加推测,大概我们得承认当年的“意识形态国家机器”运转得非常有效。比如,那些讲究“三突出”、非常“高大全”的文艺作品,打造出来的人物形象往往气宇轩昂,高大威猛,他们或抱着稻谷或拄着钢钎或捧着宝书,做心花怒放状。这些人物长期亮相于电影、图书、宣传画等等之中,老百姓又长时间与之耳鬓厮磨,他们便以非常的形式植入人们的记忆里,无意识领域的偷梁换柱遂大功告成。所以要我说,以往的政治运动其实就是一种无意识改造工程。那些回答只是让人觉得,百年大计的工程确实管用。你瞧瞧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被称为群众的人岂不是还在享受着这一工程的革命成果?
三年前,笔者曾做过一篇《谁在守护红色经典》的长文。鉴于当时《林海雪原》的热播所引出的种种非议,广电总局赶快出台相关政策,加大了红色经典剧改编的审查力度。记得当时有人指责广电总局,言其种种不是。作为当今的“意识形态国家机器”部门,广电总局的做法自然需要认真分析。我想说的是,其实广电总局也有那么点冤大头,它只不过是顺乎了“民意”而已;那些“政治”在“无意识”中来回乱窜的老百姓,很可能才是守护红色经典的万里长城。而这个小小事例也再一次证明,政治只要进入了无意识,把它搞掉还真不容易。至于这个无意识为何如此顽固,大概得弗洛伊德转世之后托生到中国再做研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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