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一批历经战火洗礼、见证人民军队战斗历程的珍贵文物,从全国各地汇集到北京,入藏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
48年过去了,但当年筹建军博、文物入藏的一幕幕,仿佛都还在军事博物馆首任馆长、如今已92岁高寿的贾若瑜将军眼前;一个个细节,依然清晰地深藏在这位开国将军的记忆当中。他是参与、负责军博从选址到开馆整个筹建过程的历史见证人,对军博可谓如数家珍。坐在自家客厅的沙发上,他向记者讲述关于军博的件件往事,一连两个小时,语调铿锵,腰板挺直,耳聪目明,毫无倦意。
窗外盛开的桃花映红了将军的脸;门前,一大片竹林在春光中吐翠。
1 毛泽东11个大字题馆名
“光荣传统何处寻,军博楼里觅奇珍。胜利须从艰苦得,此间文物告诸君。”这是喜好填词赋诗的贾老曾经写下的一首诗,表达了老帅、老将军们对军博的一往深情。
1958年9月10日,中央军委决定,修建一座综合性的大型军事博物馆,以实物为主,用各种展览形式,再现中国人民解放军为争取民族独立、人民解放浴血奋战的不朽业绩,激励和教育全国人民,同时,也向新中国成立10周年献礼。
在贾老的相册里,珍藏着周恩来、邓小平、朱德、刘伯承、贺龙、陈毅、罗荣桓、聂荣臻、徐向前、叶剑英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军事家当年兴致勃勃留连于战史陈列前的许多镜头。彭德怀元帅当时正主持军委日常工作,是批准筹建军博的主要领导人之一。老帅们热情关注和支持军博的筹建,纷纷多次前往军博,审查陈列,补充或提出修改意见;开馆后,他们又经常邀请并陪同外宾前去参观。
贾老说,筹建军博不仅是盖一座大楼,展览一些文物,而是我们党对历史的再一次审视和总结。毛泽东同志为军博题写了11个大字的馆名,他说:“这是近年来书写最大的字。”周恩来同志从军博选址、施工设计到陈列大纲、展览内容的审定,都倾注了大量心血,还特批2800万元经费和700两黄金。当时担任党的总书记的邓小平同志,也在百忙中关心军博,亲自出面解决筹建中遇到的许多具体问题。朱德同志把自己在中南海培植的1000多盆名贵兰花全部送给了军博,而且每个月都来一两次花房,亲手教工人种植兰花。
2 老百姓送来珍藏门板
让贾老至今记忆犹新的,还有全国军民对军博文物征集的热烈反响。他告诉记者,当时总政治部在政治学院设有一个“党史陈列室”,里面的文物不到1万件,统统移交给筹建中的军博。但这些文物远远不够,于是,中央军委和军博筹委会向全国发出了文物征集的通知,不到半年,就征集到了100多万件。从党和国家领导人、人民解放军的高级将领,到老区的普通老百姓,都踊跃无偿地送来了战争年代保存下来的各种物品。
“当时的情景真是感人啊!红军时期的金质奖章,只发过10枚,周恩来总理、朱德委员长、彭德怀及几位老帅,二话不说都拿了出来。”“老帅们摆出自己多年珍藏的纪念物,贺老总、聂帅在他们的办公室里指着桌上放的历史文物、照片说,你们看,哪些是可以陈列的,都拿走。”“群众送来的文物很多是用生命保存下来的,有烈士遗物,有红军路过时散发的标语传单。还有门板上写着‘打倒国民党’‘苏维埃万岁’‘红军万岁’的标语,老百姓把那些门板拆下来藏好,自己重做门板,现在又把标语门板送到了军博。”
贾老说,经过认真鉴定,在征集到的100多万件文物中,有12万件左右首批入藏军博。它们中有朱德在南昌起义中使用的驳壳枪,象征着在白色恐怖中诞生的人民军队,向国民党反动派打响第一枪;有毛泽东在井冈山使用过的油灯,它曾在茫茫黑夜中,指引中国人民在共产党的领导下,武装反抗反动统治;四川一位农民年复一年用“门神”画保留下来的红军字条,虽然已经泛黄破损,却还能看出“×们吃了你半坛咸菜几根××××几根柴共补你黄豆六升”的字样;锈迹斑斑的24节泸定铁索桥上的铁链,永远记载着红军战士的壮举;有中共中央军委主席团发布的红军改编命令;有新四军证章、抗大校旗。一把1.01米长的指挥刀,是侵华日军首要战犯冈村宁次的佩刀,这是日军向中国人民无条件投降的象征;还有刘邓大军在大别山自己缝的棉衣、粟裕在淮海战役中使用的电话机,全歼蒋介石王牌军的命令原件;以及记载着志愿军英雄事迹,布满216个弹孔的红旗,国旗勋章、金星奖章和歼灭美军一个整团的团旗,李承晚军“白虎团”团旗等。每件文物都极其珍贵。
3 “黄呢子绑腿不是红军的”
贾老告诉记者,文物征集来后,先分类,然后鉴定。作为展现人民军队历史的馆藏和陈列文物,入选条件是很严格的。“第一是它的真实性;第二才是它的作用和价值,看它能否说明和见证哪一段历史,哪一个事件。当时,老同志和经历了战争的老区干部群众都还健在,文物鉴定工作进展很快。被请来的老同志往往一看东西,马上就能断定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按照尊重历史的态度和原则,对当时党、国家、军队领导人的文物,并不按职务高低硬性规定入藏数量。最后入选的藏品数量为:毛泽东520件,刘少奇、林彪各28件,周恩来和朱德各20件,其他元帅都不足20件。
贾老讲了一副绑腿的故事。“江西有人捐了一副绑腿,是黄呢子的,他说是井冈山的红军留下来的。这很珍贵,但我们有点怀疑。于是我们请曾经在井冈山工作、当时任总政治部主任的谭政同志甄别,他一看就说不是。他说,‘我们在井冈山没用过呢子绑腿,井冈山都是布绑腿嘛。’”贾老说:“群众热情很高,但入藏要尊重历史。”
当年这批入藏文物中有2万多件常年向国内外观众展出,它们在各种陈列中不时轮换,将人民军队的精神财富代代相传。
4 邓小平批示解决大印归属
军博藏品中有一枚醒目的银质大印,为许多观众所熟悉。这枚大印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红色政权——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最高军事指挥机关的印章。它的直径达9.5厘米,最外层的上半圆刻着略小一点的字:“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执行委员会人民委员会”,下半圆刻着“革命军事委员会”7个大字;三层图案从内到外分别是在地球上镶嵌着镰刀和斧头、麦穗环绕着地球、高悬的五角星。
贾老说,在战争年代,负责保管印章的军委总参谋部作战局的同志们一直用生命护卫它,最后把它带到了北京。这枚印章极其珍贵,但它最后入藏军博,却经历了一些曲折。
“革命博物馆借了我们一批东西,借去后不想还了。我找了小平同志,告诉他,革命博物馆要其他几十件东西就算了,但这个印必须给我们,因为我们是军事博物馆。”贾将军说:“小平同志考虑了一下,就作了个批示:中国革命博物馆把从总政借的这个印章原件送还,由军博给他一个复制件;另外一个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的印章原件,由革命博物馆保存,革命博物馆给军博一个复制件。”两个珍贵大印的归属问题,由此得到了圆满解决。
5 周恩来一番话让人感动落泪
讲述军博往事,贾老不时提起曾经指挥千军万马建立新中国的革命前辈。如今,他们大多已经作古,贾老回忆起昔日的领导和战友,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怀念之情。
“周恩来总理在军博陈列审查中给了我很大教育。比如说,八一起义,他带着中央政治局和中央书记处的同志审查时,我们讲解员讲八一起义是周恩来领导的。他就提出一个问题,你们只讲了我领导的这个方面、成绩的这个方面,你们就没有看到我在当时还犯有错误的,南昌起义为什么失败了,就是我没有和当地的工农运动相结合,你们为什么没讲这个呢?”贾老说,当时军博的讲解员和在场的许多人,听了这番话都感动得流泪了。
“红四方面军陈列的审查,徐向前同志去了。在布展中也出现一个问题,当年鄂豫皖苏区1932年3月到5月的反国民党第三次‘围剿’时,苏家铺战役歼灭国民党军3万多人,但我们陈列的数字是1万多人,这来源于当年红军总政的一个原件材料。由于战争年代电报收发条件的限制,因此发电报和译电有可能发生错误,如将苏家铺战役歼灭敌军人数误译为1万多人。我们在解说词中改正了这个数据,但放大后陈列的原件只能保持原貌。所以四方面军一些同志看后有意见,并向徐向前同志反映。我对徐总解释了事情原委,徐总看了红军总政治部原件和军博的解说词后就说:历史文件是不能改的。徐总做了有关同志的工作,问题很快得到解决。”
贾老说,老帅们的实事求是,巩固了人民军队的团结,坚持了历史的客观真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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