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容忍的好脾气坏性情

　　寒冬，凌晨3点，裹着厚厚棉衣的余小鱼挤在一大群等着挂专家号的人里。风吹得人打冷颤，不时有人抱怨甚至咒骂，余小鱼旁若无人地沉浸在他的手机游戏里，时间对他而言，并不显得漫长难熬。这半年里，每周都有一两天，为了给家人看病，余小鱼得在医院门口耗过漫长的数小时。

　　余小鱼的性格就像他的名字，一条温和自在的鱼。在任何境遇里，他都不急不躁、平心静气。他有足够耐心应对变故，随遇而安，从来不气急败坏、声嘶力竭。去接人，他能坐车里一等两个小时，看杂志，看累了就放倒座椅做“白日梦”，反正他有足够的耐心。买台电视，他可以跑遍各大家电市场，收集信息，比较性能，对照价格，电视搬回来，半个家电专家也随之诞生。

　　好脾气有时就可能是坏性情。不急不躁的另一面，往往是缺少时间观念；而耐心细致，多半意味着磨蹭拖拉。所以，余小鱼不慌不忙从容自在之时，时常是别人咬牙切齿、心急如焚之际。

　　比如，约好了两点半见面，出门时，余小鱼发现车坏了。他打开车前盖，自己捣鼓了半天，没见成效。换别人，早打车走了。余小鱼不慌，晃晃悠悠走到公交车站，下了公交车再倒地铁。当他在地铁里气定神闲研读奥尔罕·帕慕克时，他的朋友怒从心生，差点儿摔了手机。打电话，不在服务区；发短信，不回。等余小鱼从从容容地看完两章《我的名字叫红》之后，电话终于接通。他当然不介意别人的“气急败坏”，不紧不慢地解释：车坏了，地铁里没信号，马上到了。这个“马上”，至少又是半小时。

　　约余小鱼写稿，最大的麻烦就是他基本不会准时交稿。倒不是他不认真，而是太认真。经常会在点鼠标准备发送邮件时，余小鱼会发现文章有需要改进之处。比如，从某个网页里，突然看到一条新闻，他觉得用它当例证更有说服力。于是，余小鱼开始修改自己的稿子。编辑不停打来的电话丝毫不影响他的写作，他重新安排结构，遣词造句。最终的稿子的确无可挑剔，可为了那个最新例证，出版的各个环节都跟着他调整，所有人都翘首以待、焦急不安。编辑真是宁可用原稿，也不愿意用一群人的时间去等着余小鱼改写。余小鱼不管这些，他只按自己的节奏运行。

　　在一个被裹挟着成为小小螺丝钉，追随庞大的工业机器不停运转的时代，余小鱼更像是一个潮流的旁观者。他不对自己提过高要求，不做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参照他人的生活，只平心静气过自己的日子。满街的宝马、奔驰，从来不影响余小鱼开“老爷车”的好心情；花园别墅，对他而言，不过是欣赏一下建筑之美；同学聚会，余小鱼甚至连衣服都不曾换换，凉鞋、短裤本色不改，丝毫不为别人的成就所动。

　　沉浸在自我世界里，不为外境所扰，不为名利所动——余小鱼的这些优点，在太太眼里，基本属于缺陷。

　　太太认为，随遇而安就是缺少生活目标的代名词。就像爬山，余小鱼从来都不会走到山顶，总是在某个他喜欢的地方改变方向，你根本不知道他去向哪里。别说人生目标了，就是一些日常计划，都可能被余小鱼弄得面目全非。

　　太太跟余小鱼说，我们去家具城买一组带玻璃门的书柜。走到半路，听交通台说发生了交通事故，要去的地方拥堵。余小鱼马上知难而退，改变路线。明明要去的是家具城，可他东绕西绕地将车开到了建材超市。太太气不打一处来，拒绝下车，余小鱼却以他一贯的“哄骗”之术将太太哄下车（他从来不硬碰硬，总是以柔克刚，熟知变通之术。当然，这也是他的优点，通常能在夫妻争执时化干戈为玉帛），说是要给她“变出”个绝对棒的书柜来。

　　太太冷眼看余小鱼如何收场，余小鱼兴高采烈地在建材城里东瞧西逛，最后将太太领到了一堆木板前。这些板子，再买些钢架，咱们做个书柜！余小鱼兴致盎然，太太在心里冷笑，她很清楚，这些板子弄回去，在所谓的DIY之后，余小鱼的计划就可能变成了做床、书桌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而最终，它们什么也变不成，只是一堆乱七八糟扔在储藏间的旧木板！

　　你要是跟余小鱼提起计划、目的之类的词，余小鱼就会说，事情有不同种结果，人生有不同种可能。干吗非要钻牛角尖，抱着一个目标不松手？人生的意义在于看一路风景，而不是低着头往山顶爬。

　　这样的态度，让余小鱼轻松快乐，不会因为实现不了目标而压力重重。他既不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当然也会对别人非常宽容，太太在头疼余小鱼随遇而安的同时，也享受着他知足常乐的种种好处，因为余小鱼从来不会说你的饭做得不好吃，你把房间里弄乱了，你的工作没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