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研热：欲说还休

　　赵鲲

　　院里每年一度的“考研经验交流会”，前几天就有学生干部电话约请我届时参加，给学生作报告，我辞谢了———因为，我对学生们一窝蜂考研并不赞成。但，事到临头，有关负责老师又给我打电话，恳请我去，我碍不过情面，便去了。

　　这项活动主要面向大三、大二学生，请几位老师现身说法，大约是要给学生讲考研的意义及方法。我实在不是参与这项活动的合适人选。首先，我对“考研”本身就有抵触心理———虽然，那是学生们的事。

　　显然，“考研”已是我们时代的关键词之一，“考研热”当之无愧。在我六年前考研时，就是如此，而今，这股风潮刮得更大了。老实说，我是研究生教育的受益者，从中受益的人还有很多（受伤者更不在话下），但这并不证明目下中国的研究生教育有多么成功。

　　照理说，研究生教育是一种“精英教育”——诸位稍微睁眼看看，我们的研究生教育是精英教育吗？研究生教育的基本目的是培养高层次的学术人才，而我们考研的学生，有多少是奔着学问而去的？——遑论做学问的能力如何。我所看到的，在考研路上成败浮沉的学子们，多数都是为了更好的饭碗——这是难说之处，人为饭碗，人往高处走，本属无可厚非，但可悲的是，研究生教育压根就不是解决大学生就业问题的一条途径，而我们的许多大学生迫于社会资源的匮乏，不甘于并不美妙的就业前景，便紧紧抓住“考研”这根稻草，奋身一搏，以期通过研究生学历较大幅度地改变自己的经济和社会地位。诚然，如今的本科毕业生，并不能在社会中占有多好的就业空间，是否拥有研究生学历，便可决定他们前途的光明与黯淡。“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在他们身上放射出真理般的光芒。的确，读研改变了无数学子的命运，让他们拥有更丰美的个人生活。但，最大的悲哀，在于这种目的不纯的求学深造对学术文化的戕害。单个看来，读了研究生的人，都有了更好的出路，受益了，但功利的目的，以及并不出色的学术基础和能力，让中国的研究生质量大打折扣，并进而损害到我们学术成果的质量，直至我们民族长远的文化素质的升与降。

　　君若问：道理何在？曰：“对进入学术层面的知识和文化的追求，应该是超功利的（普通的文化追求可以有功利的成分），任何掺杂功利目的的所谓的学术探究必然不能将学术提升至超越的真理层面。对真理的追求应是无条件的，是一种单向度奉献，而功利的学术研究则是以对个人的有用性为出发点，所谓“真理”只是一个幌子，是可以随时被替换的道具，倘若无用，便可随时抛弃，甚至可以指谬为真。能玩出如许花样的，尚属聪明之辈，更荒谬的是———当彼辈利欲熏心时，心思混浊，灵明滞涩，哪里会有智慧的火花照亮他们那饥渴的脑袋瓜？所以，并非出于兴趣而得来的‘知识’，其实是‘伪知识’，只有爱知识的人才会有真知。这便是我‘危言耸听’的理由。”

　　然而，当我面对学生时，这些不合时宜的话，真不知该如何讲出。我的确看到了许多学生贫困低下的家庭背景，预见到他们不无艰难的前途，不忍心他们毕业后继续生活在沉重中，但我更不忍心的是我们民族文化的长远后患。所以，我对学生考研的态度是：既不反对，也不鼓励。此言一出，众皆纷纷。反对考研当然是没道理的，但倘若只大讲“知识改变命运”，对功利化的“考研热”不加反思，则是对民族文化的不负责。民生多艰，千军万马，一心考研者自有其决心和技巧，我即使不鼓励，也丝毫不会影响他们奋进的步伐。我之所愿，是唤醒学生们超越一己之利对研究生教育进行反思，乃至对民族文化的忧患。希望学生们能有一点大的关怀，这是我的痴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