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东方周刊》记者聂晓阳 、王启广/广东顺德报道
对话“地产神话”缔造者
在生活方面自己是在“做亏本的生意”
《瞭望东方周刊》：有人形容你是“隐身富豪”,说你总对媒体和公众保持距离,现在碧桂园上市了,成了一个公众公司,投资者需要了解你们更多的信息,未来这种低调的做法会不会有所改变?
杨国强:我从来没有单独接受过采访,主要是我本身就是这个性格,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踏踏实实做事才长远。
怎么应对媒体也是我现在感到很困惑的一个事。怎样适应现在社会对我个人和公司的关注,适应这个变化,使企业更好地走下去,还希望你们能够教我。我想会有一些改变。今天坐在你们对面聊天,也是一个尝试。很多人都说你想为社会做事,你把你的想法和做法告诉社会,让更多的人认同你,来参与,企业和社会都会更美好。但如果我说得多了,别人会觉得自己吹自己,这不是我的性格。
《瞭望东方周刊》：你的名字早已耳熟能详,但对你我们知道的还非常少。能不能给我们介绍一下你自己?比如,你认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有哪些?你一天的典型工作和生活习惯?
杨国强:我这个人土里土气的,一个普通人而已。我喜欢吃鱼,也就是河里的鱼,几块钱一斤的鱼。我穿衣服也不知道什么名牌,从来买西服最多也就两千三千一套。生活很单调,几乎就是一个工作机器,但我乐在其中。我最享受的就是踏踏实实做事,享受那种对得起社会对得起别人努力工作的感觉。说实话,我每天做梦都在想怎么把事情做好,想着怎么对得起这个社会,对得起别人。
开玩笑地说,多年前我就知道,在生活方面自己是在“做亏本的生意”,因为对个人来说,你享受的才是你自己的,你享受不到的都不是自己的。5年前我已经有经济能力创立了国华纪念中学,我已经不是为自己享受而工作了,我只是一个工作的机器而已。为别人和社会工作,我赚的钱越多,我的“亏损”就越大,呵呵。但我为什么还要做这个工作的机器呢?我想这个可能是我天生的本能,或者是一种责任吧。
《瞭望东方周刊》：你有没有特别推崇的什么名人或者偶像?有什么业余爱好?
杨国强:曾经有人问我“你为什么能成功”,我回答他:“可能因为我对人好,对社会好吧。”
如果要挑几个特别崇拜的人,首先我能想到的是日本的松下幸之助,很多人说他是“经营之神”,但我更推崇他80多年为社会服务的人生理念,推崇他对社会和人生的理解,推崇他的个人努力和奋斗。我还专门把书带过去给在美国读书的女儿看过,我觉得他有一种共产主义的理想境界,很值得尊重。他强调,只有对社会好,社会才会对你好。
另外我崇拜李光耀。因为有了这个人,整个国家走上相对繁荣平等的道路,一个比我们顺德还小的国家,在世界上有了一席之地,你想有多了不起。实际上我也在学习他,尝试用自己的智慧经营自己的事业。我仔细读过他的书,他的做法也有一些争议,但他是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他见一个贩毒的人杀一个,但最后他杀的人最少。西方有些人骂他独裁,他告诉西方的记者:你们觉得你们的制度好的话,你要你们的总统或总理晚上一个人在街上走,他们敢吗?在新加坡我敢随便在任何地方一个人走。
还有陈嘉庚和诺贝尔和平奖得主、受人尊敬的“慈善天使”德兰修女,我也很崇拜。他们都是为国家和人类奉献自己,非常令人感动。我觉得人应该尽量发扬自己天性中善的一面。
至于业余爱好,比较突出的是读书。最近我刚读完《世界是平的》,还把这本书推荐给公司的人看。
《瞭望东方周刊》：有些人喜欢把自己装扮成富豪的样子,但你似乎并不喜欢富豪这个称呼?我们看到你戴的300块的西铁城手表,穿的也不是什么名牌西服,吃饭也很简单。那么,除了名字外,你最愿意别人怎么称呼自己?
杨国强:说一个开玩笑的话,有一天我跟朋友聊天,说假如有一天我死去,在我的墓志铭里就写:这里躺着一个很努力为这个社会的繁荣进步贡献自己毕生精力的人。我的确不喜欢富豪这样的字眼。现在一些人总喜欢替别人数钱,而不是引导大家尊重劳动、奋斗和奉献。我觉得,今天我所拥有的财富只是社会财富交给我保管的一部分。现在,我的工作不是为了拥有这些财富,而是为了一份责任。
《瞭望东方周刊》：我们看到有成就的老板有的很低调,有的则是各种聚会的明星,怎么看待一个人成功后的声名和财富?今天来看,你认为什么是你生命中最重要最值得珍惜的东西?有人说失败是成功之母,也有人说成功是失败之母,你怎么看?
杨国强:最重要最值得珍惜的东西就是做人的道理,守住自己的根本。我在家里和当农民时学到很多做人道理,今天做一个商人依然是重要的。我没有觉得自己今天有多成功。我从没想过自己一定要拥有多少财富,一定要得到怎样的成就,我只是一步步脚踏实地地走,一天天努力地做。即使上市后公司值上千亿,我也没有激动,心跳都不快一点点。就这样简单。
在我看来,所谓成功是尽了自己最大的能力去报效祖国,有钱去回报社会。但除了这点,还应该加上家庭生活幸福美满,和身体健康心情好两条。这几方面都做到了,那就是完美的成功。
我觉得对比发达的西方社会,我们还是发展中国家,如果我们有很多很成功的企业,很成功的大企业,交很多税收,国力很强,国家就会繁荣昌盛,民族才能复兴。但企业越成功,拥有企业的人就越有钱,贫富就越悬殊,这样看,发展和和谐是有些矛盾。你不能一个人一间工厂,你总是有能力的人将一些人组织起来工作。解决的问题是企业应守法经营,按章纳税,有能力时多做些善事,去帮助要帮助的人,这对和谐社会是很有好处的。
对于失败,我常常对公司的干部强调:成功也许是暂时的,而失败却是永恒的,是每天都有可能面对的。就像人始终会老死一样,企业最终也会有消失的一天。我总记得比尔·盖茨的一句话:微软离破产还有18个月。明白了这个道理,你就会经常提醒自己,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要在有限的生命里活得更精彩,那你就一定会活得精彩。企业家如果以危机甚至失败的眼光衡量自己的企业,就有可能活得更长命些,有可能离破产永远是18个月。
《瞭望东方周刊》：你20年前的梦想是什么?今天的梦想是什么?回顾过去,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遗憾?
杨国强:我过去的梦想当然是希望社会往好里变,生活往好里变。现在的梦想最大的就是过过平静的生活,背一个背囊自由地走在大街上,背着背囊到亚马逊河漂流。我的哥哥当年死于肝硬化,如果今天用我的全部财产换回我哥哥的健康,能够找到最好的医生,我是毫不犹豫的,在所不惜,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
《瞭望东方周刊》：有人说投资股票就是投资管理层。你把自己的股权转给了二女儿,很自然地让她处在了大家关注猜测的焦点。
杨国强:这次上市前,我去国外路演,很多人都问我:为什么将财产全部转给我的女儿?他们不知道,我的孩子非常优秀,心地善良。实际上,从5年前她给我打的一个电话开始,我就开始考虑这个问题了。她和我一样,是个非常希望为社会做事的人。5年前她打电话给我,说爸爸你不是说要为穷人的优秀孩子办最好的免费学校吗,这是好事,为什么还不做。我开玩笑说爸爸的钱以后都是你的钱,做这个事等于用了你的钱。我女儿就笑,说对国家对社会都有好处的善事,要做就快做。
这个电话非常重要,也让我很感动。所以这个善举实际上是她催促的。当时她还在读大学,刚刚20岁,就有这个境界。所以很多人想不通为什么我把这么多钱都转给她,我觉得她的心态已经足够好。她对不认识的人都这么好,没道理不养我嘛,哈哈。有的人不理解,说什么亲生的儿子都不如自己口袋里的钱啊什么的,我的家庭不存在这个。
《瞭望东方周刊》：在你看来,和你看到的其他民企二代接班人相比,你女儿有哪些优点?作为如此巨大的上市公司股票的执掌人,她还应该在哪些方面磨练?如果她要你把自己的经营之道做以总结教导她,你会怎么说?
杨国强:我女儿真的挺好的,我很高兴,也为她骄傲。尽管她肯定不是天才,但是她品德很好,很勤奋,具备以后作为企业领导的很好的素质。她也很想为社会多做点事。她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参与董事会的会议。她在美国读书的时候从上学第一天到毕业,每次考试都是A,校长亲自给她发毕业证,很少有人有这样的荣誉。
她在美国读书的时候,我们有时候通电话一说就是一两个小时,我也讲很多人生和工作的道理,但现在我觉得已经不需要我再给她灌输什么道理了,我父亲也没有给我说多么细。她自己已经可以从实践中学习了,她会有自己的经历和感悟。真的是很高兴有这么优秀的接班人,这也是一个很值得骄傲的事。不过我还年轻,在以后很长时间里还可以掌舵,现在说退休还早。
《瞭望东方周刊》：除了培养自己的女儿外,外界评价说你也用了很多杨家的子弟兵。你怎么看待和评论中国民企的接班问题以及家族企业向现代企业的转型问题?
杨国强:我们现在5个总裁、副总裁没有一个我家里的人,都不是姓杨的。企业的日常工作都是他们管。我当他们是兄弟,是自己家里人。
《瞭望东方周刊》：你捐资兴办了国华纪念中学,但你在纪念碑上不署自己的名字,只署“创办者”。为什么?
杨国强:我不想出名,能有机会帮助别人已经是很高兴的了。施恩莫望报才是德,这是古训,也是我的人生信条。
《瞭望东方周刊》：有人说,碧桂园“卖房子就像卖白菜”,也有人说碧桂园是“房价杀手”。你如何看待这种评价?你认为碧桂园的核心竞争力是什么?
杨国强:应该说我们整个团队还不错,产品受社会欢迎,配套物业管理也很好,是整体的效应才有今天,不是某一两个因素,更不是什么光靠策划就能成功。你做了社会最好的产品,产品性价比最好,才有公司越来越好的明天。
《瞭望东方周刊》：你怎样总结和看待目前的房地产市场?这个市场和产业目前的问题在哪里?你对这个市场5年后的状况有什么预测?
杨国强:我们国家经济会继续发展,国家会越来越美好,这代表了房地产也会同步发展。人民有钱了,想过更好的生活,住更好的房子,这个是很自然的事情。所以随着国家富强繁荣,城市化建设,城镇建设的推进,房地产也会有很长的发展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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