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母亲和她的428笔借款

　　南京日报报道南京日报记者　谈洁　李忠武

　　为给女儿治病，她背债10年；为了还清债务，她历尽艰辛；她勤俭持家，从不失信于人

　　背债10年，曹世碧用5本借款簿，记下了每一笔借款，10年间共借了428笔。

这10年对她来说太艰难，太难熬了。

　　前不久，当曹世碧把第428笔借款记录用笔划掉的时候，顿时觉得心中压着的一座大山没了。她做了一件事：到理发店，把10年没好好整理过的头发烫了烫，还染成了棕色。她对丈夫贾瑞生说，“我们不该账了，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刚上高一的女儿罹患重病

　　曹世碧背债，是为了救自己的女儿。10年前的1997年9月8日，在市第十二中高一才上了8天课的宁娜，突然觉得头昏，浑身无力。曹世碧赶紧把女儿送到医院检查。宁娜的病生得怪，直到一年半后才被确诊为白血病。

　　从住院检查开始，大量的检查费、药费、住院费，就铺天盖地而来。她后来算了下，为女儿看病这几年，医疗费一共花了28万元，再加上女儿吃营养，出门看病打车，花掉6万元钱，总共34万元，每月平均达5700元。

　　曹世碧和贾瑞生都是返城知青，贾瑞生顶职进了南京有线电厂，曹世碧则被安置到有线电器材厂工作。这两个厂子，当时都不景气，贾瑞生下岗，每月拿385元钱，曹世碧在厂里看大门，一个月收入才100元。曹世碧至今记得，女儿这么多医药费，厂里只给报了2525．8元。

　　看着一张接一张的药费发票，深知自己家底的曹世碧慌了。

　　曹世碧泼辣，想到了卖香蕉。她说干就干，找了辆三轮车，到下关兴中门拉香蕉，就在家门口卖，每天能赚二三十元钱。

　　贾瑞生忠厚，平时话少，能做的就是一声不吭地四处找活干，连送垃圾、打扫卫生的活都接。

　　第一次开口借钱为女儿治病

　　曹世碧夫妇的月收入连同“外块”，每月也不过1000多块钱，远远不够女儿的医药费。

　　“借钱！”要面子的曹世碧下了决心。

　　曹世碧清楚地记得，她第一次开口借钱时的情形。1998年4月12日，她正在自家附近的农贸市场卖香蕉，正好有线电厂幼儿园张老师又来买香蕉，并问起她女儿的病情。曹世碧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求张老师能帮帮她。张老师当即拿出500块钱说，“丫头，别哭，这钱先拿着，如果还需要，我再去取。”

　　曹世碧感慨，“我和张老师并不熟，没想到，我一张口，张老师就拿出了钱。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此后，曹世碧每个月总会向邻居、朋友借钱，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只要曹世碧开口，从没有人推辞。

　　两幢楼邻居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借过钱

　　曹世碧借钱一般10天就还。她认为，邻居、朋友大多家里不宽裕，既然人家好心救急，她就不该失信，讲好哪天还，就哪天还。

　　曹世碧跟隔壁邻居杜大爷借钱的次数最多。每次借也都是三五百块，最多也决不超过1000元。每次，曹世碧总是按时把钱还上。就这样，几年时间里，曹世碧记得借钱就有近百次。

　　频繁的借借还还，杜大爷就让曹世碧不急着还，累计起来一起还。但曹世碧始终坚守着她的“原则”——到期还债。杜大爷后来也不争了，只好说，“我家就是你的临时银行，缺钱了，就来取。”

　　曹世碧家住小市街道东井一村92幢，她只和92幢和93幢的住家熟悉，但也认不全。除了向杜大爷借，其他邻居她也借。

　　“借了那么多邻居，最让我于心不忍的是向93幢独居的黄婆婆借钱。”曹世碧回忆说，有一次家里实在没钱了，能借的也都借过了，她就去敲黄婆婆的门。黄婆婆听说后，翻出了一堆钱，都是一块五毛的，数了数，一共150块钱。“我拿了这钱出门后，眼泪就出来了。如果孩子不急着用钱，我怎么忍心去拿一个孤寡老人的钱啊？”3天后，曹世碧就赶紧把钱还了。

　　这两幢楼的住户，也有曹世碧不认识，不来往的。找不到人借了，曹世碧为了女儿，也会去敲门。住在曹世碧家楼上的小王，曾与曹世碧的小叔子有过过节，两家人形同陌路。一天上午，曹世碧去借钱，小王的妻子赶忙找出1000块钱，塞到曹世碧的手上，还让她别急着还。到了中午，小王的妻子又给曹世碧送来2000块钱，说是中午回娘家取的。

　　曹世碧说：“92幢和93幢共有80户人家，每一家我都借过钱，没有一家拒绝过我。人家这样帮我，是我家宁娜有福气啊。”

　　除了向邻居借，曹世碧还向同事、朋友和以前一起插过队的战友借。借得最少的是150元，最多的4000元，只要曹世碧开口，无一拒绝，并且没人要曹世碧写借条。曹世碧的5本借款簿也因此密密麻麻地记下了428笔借款记录。

　　劝丈夫买断41年工龄还钱

　　曹世碧说，借钱的滋味不好受；欠钱，她更觉得难受。因此，她出门，只要见到借给她钱，而她还没有还清的邻居，她就会刻意绕开，以免碰到面尴尬。

　　还钱和治病，是这10年中，曹世碧日思夜想的。为了还钱，她把自己和丈夫、儿子每天的菜金定为一块钱。可一块钱，喝稀饭都不够，怎么办？曹世碧就让丈夫每天晚上，到菜场捡些烂菜边回来，她把菜边晾干后，做成咸菜。周六，曹世碧会到菜场割两块钱的肉，算是改善伙食。可两块钱的肉，肉贩都说不好卖。后来，肉贩听说了曹世碧的遭遇，都会任意割下一块，称也不称，扔进曹世碧的菜篮。

　　宁娜的哥哥宁疆，大专毕业后在肯德基做了门店负责人，月收入有2200块钱。懂事的宁疆知道家里要还债，每月发工资，总是一分不少地交给妈妈，身上从不留钱。

　　宁疆的店在光华门，他每天骑车到火车站，存车后再坐公交上班。存车要付费，每次收费老大爷向他收钱，宁疆总说，身上没零钱，等取车时再给。问了几次都这么说，老大爷起疑了，一次拦下宁疆说：“小伙子，看你长得又高又标志，为何要赖这点钱呢？”听了这话，宁疆一下子哭了，他说，“我妹妹有病，没钱治，我是想省下钱来，给她治病！”老大爷听后，赶忙相劝，并表示这钱，他不收了。此后，宁疆在这里免费停车停了3年。

　　为了按时还钱，不失信于人，曹世碧一家在这10年中，没下过一次馆子，也没外出游玩过，更没置办过什么新衣、电器。

　　今年初，为还清最后欠亲戚的钱，曹世碧和丈夫商量，让丈夫买断工龄。贾瑞生照办了，买断41年工龄，拿到了57860块钱。曹世碧立即拿这钱还了债，仅余下2万多块钱。曹世碧说：“虽然以后不能指望老贾单位了，但我们家最难的日子已经熬过来了，以后再有什么困难，我们都不会怕！”

　　“那么多好心人帮过我，我一定会报答”

　　2001年，宁娜考取了哈尔滨医科大学护理专业，而就在这年的6月16日，宁娜的病经复查，竟奇迹般地好了。

　　护理专业是本科，一读就是5年，关键是学费不低。让不让宁娜读这个书，曹世碧家先后开了3次家庭会。曹世碧最后咬牙“拍板”：宁娜生过病，知道病痛的滋味，所以她填的志愿全都是医学，她有这个心，就该成全她，哪怕是借钱。

　　2006年，宁娜毕业后被学校推荐到西安长安医院工作，目前已是这家医院的培养对象，医院近期准备送她出国深造。而志存高远的宁娜也对妈妈说，她还想读下去，直至成为中国第一个护理学博士。

　　曹世碧的苦日子算是熬到了头。她告诉记者，“那么多好心人曾帮助过我，这个情，我一定会报的！”

　　短评：有一种力量叫和谐

　　马力

　　曹世碧的遭遇是不幸的，但在众人帮助下，她挺了过来，所以说，她又是幸运的。

　　曹世碧的幸运就在于，她有着一大批富有同情心、甘于献出爱心的好邻居、好朋友，尤其是她的邻居，东井一村92幢、93幢共80户人家。不管她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甚至不来往的，户户都伸出了援助之手。这种救人危难的真情，正体现了人与人之间的和谐。而这种和谐产生出的力量，最终帮助一个不幸的家庭渡过了难关。“邻里好，赛金宝”，这说明了和谐的可贵。一个人在生命的长河中，不免遇到急难之事。这时，如果人人都能献出一份爱，累积起来，就能汇成一股充满力量的洪流，再难跨的坎，也终将迈过。

　　和谐的重要基础是诚信，这与友爱相辅相成。如果受到帮助的曹世碧不讲诚信，她将失去邻居、朋友的关爱，她家庭的境遇可想而知。

　　所以说，和谐是相互的，构建和谐社会需要大家共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