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掐死2岁女儿自杀续 苦涩婚姻是不幸的根源

湖北恩施，阿月的老家，她的大哥站在自家借款修建的房前沉默无语。

　　"狠心母亲"的7天和36年 了解杀女母亲家庭变故

　　本报讯 2007年的母亲节之后几个小时，在深圳宝安的一间出租屋内，36岁的阿月亲手掐死了两岁的女儿丹丹。

　　一个母亲何以忍心杀害自己年幼的女儿？悲剧背后有多少无可奈何令她走向极端？事发后，她被警方称为“狠心母亲”，而她的动机和此前曾遭遇过怎样的不幸则成为公众关注的焦点。

　　日前，南方都市报记者前往当事人阿月的老家湖北恩施，深入了解她的成长经历和事发前的家庭变故，努力为这场人伦惨剧的发生寻找答案

　　毁灭性的7天

　　父亡母病变故重重

　　先坐火车到武汉，再转道恩施，回到位于崇山峻岭中的家，最后看一眼刚刚死去的老父亲，这是36岁的阿月原本的打算。

然而，在“老公”阿标拒绝给她总计330元的路费之后，阿月做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举动——掐死两岁的女儿丹丹，然后割腕自杀未遂。

　　“父亲的死是致命刺激”

　　湖北恩施，阿月的家人坚持认为，5月7日上午至5月14日凌晨的7天，一系列毁灭性的打击彻底摧毁了阿月，导致了那一幕人伦惨剧的发生。

　　“父亲的死对她是个致命的刺激！”5月17日上午，看到记者带来的报纸，阿月的家人们一眼就认出抱着女儿的那位“狠心母亲”就是阿月。42岁的大哥阿文一直隐忍着悲伤，15分钟后，在妹妹阿年的失声痛哭中，这位中年汉子也忍不住号啕大哭。

　　5月7日下午1时左右，阿月接到了远在千里之外家乡的妹夫阿早打来的电话，告知老父亲于当日上午猝死。阿早至今还清晰记得，阿月听到消息之后在电话里失声痛哭，并且表示一定要回家见父亲最后一面。

　　阿月的姐姐阿年也曾经给阿月打过电话，阿月曾对其表示一定要回家，送别父亲，也可以和家人团聚。

　　“老公”不给回家的路费

　　5月8日和9日，当阿年和阿早再次给阿月打电话时，得到“不回来了，没钱做路费”的回答。

　　5月11日上午，在得到相关部门两万元的前期赔偿之后，父亲的尸体被入土安葬。此时，阿月63岁的母亲罗东芝在悲痛和劳累中病倒。5月11日下午，阿月从老家人打来的电话中得知母亲病倒，再一次表示“马上回家”。

　　5月12日中午12时左右，阿月因头晕和手脚抽筋病倒。看楼工王先生和同事发现阿月情绪极度不稳定。阿月向王先生倾诉，父亲过世曾向“老公”要钱回娘家祭奠，但“老公”以缺钱为由拒绝，随后母亲生病再次向“老公”要钱想回娘家，又遭拒绝。

　　大病之后酿下杀女惨剧

　　5月12日下午5时10分，阿月因发烧入院，当时体温为38．6摄氏度。

　　当天下午，看楼工王先生为阿月垫付了400元医药费，并且多次拨打阿月“老公”阿标的手机，对方手机先是关机，后来打通，但阿标拒绝到医院，也没有和阿月通话。

　　5月12日晚8时左右，阿月再次给王先生打电话，称自己需要住院输血，希望王先生再到医院交钱。这一次，王先生也没钱了，“所以就没去。”

　　5月13日全天，街坊们没有看到阿月出门，晚上也没见她像往常一样去广场跳舞。

　　5月14日凌晨，阿月选择了先掐死两岁女儿，继而割腕自杀的绝路。那一刻，这个36岁的妇女彻底崩溃了。

　　坎坷的经历

　　苦涩“姻缘”令她离家出走

　　姐姐说她从小精神有点不正常，有时会“用绳子捆住我打”

　　阿月亲手掐死两岁的女儿丹丹的人伦惨剧发生之后，深圳多位心理理疗师曾分析指出，惨剧的发生与阿月的个性和精神有很大相关性，并且怀疑阿月作案时情绪是否正常。

　　阿年是年长阿月3岁的姐姐，小时候两人最为熟悉，此外，她们还有着离家多年不回的经历，此前在福建一带务工10余年，一直没有回家，她也是李家家人中与阿月联系最多的。父亲死亡之后，阿年全家坐了30多个小时的大巴回到家乡。她说，“我妹妹从小精神有点不正常，和我打架都会经常拿绳子捆住我打。”

　　穷山沟里的苦孩子

　　砍柴挑水喂猪都干过，她做事认真但喜欢顶嘴

　　阿月，36岁，土家族，湖北省恩施市新塘乡保水溪村红花倘组人。新塘乡政府2006年的统计数据显示，新塘乡总人口51000人，其中农业人口49500人，人均年纯收入1600多元。

　　从湖北省武汉市前往恩施市，大巴至少需要在逶迤的盘山公路上行使13个小时，这是一个平均海拔1800米至2000米的高原山林地带。从市区再到新塘乡保水溪村，还需要在盘山公路上再走至少3个小时。由于沿着公路一带大规模的施工导致路面严重受损，出租车司机只能把车速控制在每小时20公里以内。“交通闭塞是制约恩施经济和社会发展的最主要因素。”地址在恩施的湖北民族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副教授郭万明说，他曾经是连续三届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政协委员，恩施市是自治州首府所在地。

　　“2010年恩施就有高速公路了，也要有铁路了！”对于深受交通闭塞之苦的500万恩施山人而言，高速公路和铁路是他们生活的梦想和期盼。

　　可惜的是，已经离家出走12年，8年没有回过老家的阿月，却不能分享这份梦想和希望。

　　“小时候家里很穷，晚上我们兄妹五个挤在一张床上睡觉。”5月17日上午，42岁的阿文在看到记者给他的登载“狠心母亲掐死两岁女儿”的报纸后，回忆起妹妹说的第一句话。

　　阿月的籍贯原本应该是新塘乡红花倘村。2003年前后，湖北省的一项重大水利工程清江睡布垭水库工程开建，地势相对较低的红花倘村一部分人被整体移民到地势更高的保水溪村，红花倘村因此也变成了红花倘组。阿月64岁的父亲，也是因为这次搬迁的补偿问题而在今年5月7日意外猝死。

　　阿月在家中排行第四，有两个哥哥阿文和阿学，姐姐阿年和小妹妹阿美。在兄妹四人的记忆里，阿月小时候什么苦都吃过，“打猪草，上山砍柴，挑水，喂猪，阿月都做过。”大姐阿年和阿月相差3岁，从小最能一起说话，“阿月做什么事都还是很勤快的，就是喜欢顶嘴。”

　　“阿月还好吧，前两天她父亲去世，她还说要回来的。”5月17日下午，阿月63岁的老母亲罗东芝还在惦记着已经8年没有回家的女儿，在她的记忆里，小时候没有给孩子们多读些书，成为难以抹去的内疚。

　　由于家里有五个兄妹，而且相差都在两三岁之间，李家的五个孩子，从老大阿文开始到最小的阿美，都没能读完初中。

　　阿月读完了小学五年级，就再也没有进过课堂。53岁的谭松柏是现在的新塘乡红花倘教学点唯一的老师，由于红花倘由村变为小组，原本的红花倘小学也降为了只有学前班和一二年级的教学点。

　　谭松柏在红花倘教了23年的书，村里的年轻人全部叫他谭老师。在谭老师的记忆中，阿月在学校是个悄无声息的孩子，需要好好想一阵子才能回忆起来。

　　“小时候很诚实，不爱说话，在学校也没做过什么大的错事。”谭松柏对记者说，他觉得很可惜的是，学校变成教学点之后，所有的档案资料都被搬走了，他再也找不到关于阿月的更多消息了。　　

　　不堪回首的“婚姻”

　　不曾登记的婚姻带给她的只是痛苦，她为此常做恶梦

　　在阿月家乡新塘乡人民政府社会事务办公室里，周章子主任和他的副手胡荣媛花费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希望寻找到关于阿月婚姻状况的登记资料。

　　然而，他们失望了。“我们这儿没有任何关于阿月的结婚和离婚的登记记录。”5月17日下午，胡荣媛很遗憾地对记者说。

　　事实上，阿月已经过去的36年的生命经历中，至少有过两段刻骨铭心的感情经历，或者说是“婚姻”经历。

　　在阿月的老家，即使是最亲近的大姐阿年，对于此前深圳警方公布的阿月与广东潮汕籍“老公”阿标的感情经历，也知之甚少，或者完全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但是，对于阿月20世纪90年代中期在老家与同乡阿勇的那段经历，亲人们都记忆犹新，只因为那段“痛”与“苦”。

　　“阿月真的是命很苦，那段时间经常是被阿勇打得晚上做梦都在喊不能再打了。”大姐阿年对此记忆犹新，1995年才与小妹阿美结婚的妹夫阿早也是无法忘却那段记忆。

　　据了解，1994年前后，经由熟人介绍，阿月与大她三岁左右的同乡阿勇相识，随后两人开始过上“婚姻”生活。“那段时间阿勇父母都在外边打工，家里就他一个人，阿月有时候就经常去他家。”大哥阿文回忆。

　　却不料，阿勇原来是个嗜赌如命又爱喝酒的人。经常会因为赌博输钱而喝酒，喝酒回家之后就会对阿月拳脚相加，致其伤痕累累。

　　在亲人们的记忆中，阿月很多次在夜晚跑回娘家，睡梦中仍在叫喊”不能再打了，再打要人命”的话语。5月17日上午，妹夫阿早回忆起这段经历，仍然不停地感概阿月“命太苦”。

　　阿月的亲人们证实，这段不堪回首的“婚姻”经历中，阿月和阿勇既没有领过结婚证，也没有生过小孩。

　　离家12载8年不曾归

　　其间只回过一次家，她去了哪里做些什么家人毫不知情

　　1995年，时年23岁的泥水匠阿早与阿月的小妹妹阿美结婚。阿早心中关于姨姐阿月的记忆，似乎定格在1995年的冬天。

　　1995年冬天，阿月离恩施老家出走了。那一次，她到底去了哪儿，至今还是一个谜。不过，关于出走的原因，亲人们一致认为“都是阿勇那样打她才走的”。

　　阿月走后的12年间，阿勇的父母相继死去，唯一的弟弟也因为犯案而入狱。如今，在新塘乡提起阿勇，除了李家的人，似乎已经没有人能记起他，也不知道他身在何方。

　　离家出走之后，阿月杳无音讯。新塘乡当地有近乎一半的人口在广东、福建和浙江等地打工，从他们的口中，李家人都无法找寻到阿月的下落。

　　“那时候，她不间断地会邮寄一些衣服回来，给家里人穿。”大哥阿文一直没有跟随打工大军外出过，2002年前后，新塘乡开始大面积安装固定电话，2005年左右，手机开始在村民们当中普及开来，不过李家人仍然很少能够接到阿月的电话。

　　“她有时候给家里打个电话，我们之后再打过去就打不通了，下次她再打电话回来就换号了。”在阿文的记忆中，关于阿月12年来生活地方唯一的记忆就是那地方“手机经常被偷被抢”。

　　1999年春节前后，杳无音讯3年的阿月曾经回过老家一次，这也是母亲罗东芝最后一次见到女儿，恐怕也是最后一次。

　　那次回家之后，阿月继续选择出外打工，或者说是“流浪”，依然没有人知道她身处何方，没有人知道她从事什么工作，也不知道她的感情生活。这一次，多的只是在父亲和母亲生日时，阿月会邮寄回家一些钱。

　　“深圳？我们不知道她在深圳，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去的。”5月17日上午，李家四兄妹面对记者的提问，显示出对阿月和深圳这座城市的陌生。与这种一致的陌生相对应的，是四兄妹关于阿月出外12年没有赚到什么钱的一致肯定。

　　记者手记

　　莫让贫穷和不幸变成绝望

　　5月14日凌晨，36岁的阿月亲手掐死了两岁的女儿丹丹。

　　经过一个星期的采访之后，我们力图还原这位复杂而不幸的女人。贫穷、初级教育、婚姻不幸、家庭变故、心理缺陷甚至是精神疾病，都有可能成为酿就悲剧的原因之一。

　　在当地唯一的大学里，两位老教授在分析此事时却梳理出一致的逻辑，当地的农家女，要想改变命运只有三条路可走：接受高等教育，出外打工寻找机会，嫁个好丈夫。

　　对于阿月来讲，36年的人生历程中，这三条路相继成为绝路。

　　由于出身贫寒，家中五个兄弟姐妹最高也就是初中毕业，阿月更是读完小学就辍学在家。也许，即使在她的众多梦想中，都未曾出现过大学校园的生活。

　　1995年开始，阿月就离开家乡闯荡福建广东等地，12年过去了，从结果上来看，她的命运没有太多的改变。住在出租屋，每年寄回家三五百元，最大的变化可能就是她喜欢上了跳舞。

　　婚姻上，阿月几乎可以算是一个彻底的失败者。在老家的第一次婚姻，遇上了喜欢暴力的赌徒，最终不得不离家出走。而在深圳遇上的男人，在老父猝死之后，甚至拒绝给她总共300多元的路费钱。

　　从掐死女儿之后选择割腕自杀的举动来看，阿月是彻底绝望了，她希望在自己选择离开时，带走自己唯一所拥有的。

　　贫穷并不可怕，不幸的事情也是人生中经常遇到的。在现实生活中，有很多的实例告诉我们，奋斗虽然不是在任何时候都可以令一个人的窘境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坚持努力肯定会有不同程度的改变。在任何时候，绝望都是不可取的。

　　不要让贫穷和不幸变成绝望。心理医生认为，普及畅通的心理沟通渠道可以缓解人们的绝望情绪；律师说，普法教育可以避免悲剧重演。而我们呢？能做些什么？

　　阿月小档案

　　阿月，女，36岁，土家族，湖北省恩施市新塘乡保水溪村红花倘组人。小学文化。家里有五个兄妹。12年前离家出走。今年5月14日，在深圳亲手掐死自己两岁的女儿，惨剧成因备受关注。

　　家属的话

　　“姐姐命太苦，从小就没过上一段好日子！”　——妹夫阿早

　　“父亲不明不白地死了，阿月也这样完了，要是老母亲知道了，家里又要少一条人命！”　——大哥阿文

　　“她从小精神就有毛病，小时候和我打架，她会拿根绳子把我绑起来狠狠打！”——姐姐阿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