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美国停止核弹制造和测试，至今已经过了15个年头；最近，华府正在出现政策大调整的预兆。美国能源部研发新式核武器的传言时有所闻，继2005年的核钻地弹项目不了了之后，美国即将出台庞大的核武库“大换血”计划。
然而，达格斯提诺对可靠替代弹头的一番吹捧并没有完全说服国会上的议员和华盛顿防核扩散的人士。他们质疑，布什政府推动替代弹头的计划不但劳民伤财，华盛顿制造新一代核弹的举措更将引起对国际防核扩散体系强大的冲击波。
“毫无疑问的，可靠替代核弹将会是全新的核弹。”华盛顿防扩散智库军备控制协会(ArmsControlAssociation)执行主任达瑞尔?金柏尔(DarylKimball)在接受《华盛顿观察》周刊专访时表示道，“美国目前并没有技术上的需要，一定得发展和制造新的核弹头不可。既有的核弹头就已经是安全而且可靠的了。更别说美国这么做，在中国和俄罗斯等国家的眼中，将是很挑衅的做法。”
美国的非营利研究机构关心科学家联盟(Union of ConcernedScientists,UCS)高级科学家罗伯特?尼尔逊博士(RobertNelson)也否定了可靠替代弹头的必要性。对于美国能源部积极地为新一代替代弹头计划运筹帷幄，尼尔逊也提出了自己的分析。
“(美国)能源部是一个十分庞大的组织，但自从冷战结束以后，就面临了编制紧缩的压力，他们十分害怕自己的预算会被大刀一砍。”尼尔逊对《华盛顿那观察》周刊说道，“五角大楼虽然支持可靠替代弹头项目，但是态度显得比较保守，主要是因为当替代弹头要和导弹组装时，修改费这笔钱还是要花的。对国防部的军人领导来说，与其花大钱买个他们不能用的核导弹，还不如买艘航母来得实在。”
专家：替代弹头毫无必要
“可靠替代核弹的初衷，包括促进现有核库存的安全性、可靠性和机动性，又能增加成本效率，这些都是出于友善的(amicable)动机。”华盛顿史汀生研究中心(TheHenryL. StimsonCenter)高级研究员伊丽莎白?特尔本博士(ElizabethTurpen)对《华盛顿观察》周刊说道，“但是这些目标是不是真能达到，还难下定论。”
身为可靠替代核弹的坚定反对者，军控专家金柏尔也一针见血地说：美国现有的核武库存已经很可靠了，没有必要再砸大钱去搞一代新的核弹。
“布什政府希望国会能拨预算制造这个野心勃勃的新替代弹头，声称它能避免核弹内部钚原料老化所造成的弹头可靠性衰减的问题。”金柏尔指出，“事实上，替代弹头本身就是个找麻烦的解决方案。”
核军工管理局积极向国会找钱发展替代弹头的一个主要理由是，现有的核弹“年事已高”，核专家对核弹内的钚原料老化情况及它对核弹威力的影响如何，所知有限。尤其是像美军目前装载在三叉戟潜射弹道导弹(TridentSLBM)上的W76型核弹头，具有体积小、重量轻而且爆炸力强大的特点，对于钚原料老化所引起的变化可能会十分敏感，核军工管理局因此评估，发展新的替代弹头是必要的解决之道。
但是在2006年11月，一群由美国国防部和能源部支持、核能科学家组成的杰森(JASON)顾问团队发表了一项研究时间长达7年的弹头钚核心的老化分析报告，结果发现钚原料至少有85年，甚至高达100年的寿命，比核能专家原先预估的寿命期还多出一倍。金柏尔认为，这份报告的出台强烈地否定了核军工管理局坚持发展替代弹头的立论基础。
“无论是能源部还是JASON顾问团队的研究报告都指出，既有的核弹头已经十分可靠了，我不认为替代弹头就能增进一个原本就很可靠的核武库。”尼尔逊说，“另一个我最不能接受的理由是替代弹头能省钱。殊不知替代弹头计划不止是要发展、制造新弹头，还得建造新的钚原料库存厂，而这些目标项目不到2030年还不能完成。就算它能省钱，也是25年以后的事了。”
核军工管理局强调替代弹头的维护费比较便宜，长期看来能为国库省钱的说法，也广泛遭到质疑。金柏尔和尼尔逊站在同一立场，深信发展替代弹头只会冲高政府的核武项目花费。
“布什政府要求1亿1800万美元的替代弹头研究费，虽然比起每年花在核武器项目上的65亿元预算是小了很多，但是长期来看，政府在发展替代弹头的10到20年间，还是必须砸下数十亿元的金费在现有弹头的维修费用上。总的来看，花费只会更多，不会更少，”金柏尔分析道。
美国恢复核试验?
在国会山，议员们十分关注的一个关键问题是，新一代的替代弹头到底需不需要进行核试爆？达格斯提诺在作证时也表示，如果可靠替代核弹在不经试爆的情况下无法获得认证，他将不会建议这项计划继续下去。同时，他也不敢保证数年后可靠替代核弹一定不用进行核试爆。达格斯提诺的证词也印证了军备控制专家的最大隐忧--可靠替代核弹计划一旦被通过，即便核军工管理局现在保证不进行核试爆，若是将来计划进行到一半，而核试爆不得不做，外界也莫可奈何。
此外，可靠替代核弹与既有的核弹设计相差越远，它需要经过测试以证明威力的可能性也越高。金柏尔直言，可靠替代核弹还是很有可能必须进行试爆才能正式展开部署，如果核军工管理局执意不进行测试，只会削弱各界对可靠替代核弹的信心。
本身是理论物理学家的尼尔逊则表示，可靠替代弹头要不要经过试爆，并不是科学家就能做的决定。
“我所认识的可靠的科学家朋友说，技术上而言，替代弹头可以不经过核试爆。但是试不试爆最终将是个政治决定。”尼尔逊说，“核军工管理局自己有一套既定的审核标准，在没有核试爆的情况下，可以保证替代弹头的可靠性到一定程度。但是到时还是可能会有将领出面质疑替代弹头的有效性，残余的怀疑恐怕一直会存在。”
在克林顿政府的推动下，包括5大拥核国在内的71个国家于1996年签署了禁止军用或民用核试爆的公约--《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ComprehensiveTestBanTreaty，即CTBT)。美国虽然是签约国之一，但是参议院在1999年拒绝批准此项公约，是否批准CTBT的争议至此没有间断。（第1页，共2页）页码： 1 2
想省钱，为何不消减核弹头？
如果美国政府想要有一个更易维护管理，而且花费低廉的核武库，为何不干脆减少核弹数量？
自从原子弹被发明之后，美国至今已经制造了72种、约7万个核武器。1991年冷战结束时，美国服役中的核武还高达26种、2万3千枚核弹。1992年，克林顿政府下令停止核武的制造和测试，仅保留既有核武的维修和改良。现在，美国的弹头数目约在1万枚上下，其中包括部署中(deployed)的5700枚，准部署状态(active)的约有3700枚，非部署状态(inactive)的核弹则有近600枚。
美苏两大国自冷战结束以来，都曾努力以签署双边协定的方式减少核弹数目，尤其是装载在陆基或潜射远程弹道导弹等战略性核武上的核弹头，可惜结果都不尽人意。在老布什执政时，同前苏联和俄罗斯分别签订了1991和1993《战略武器裁减条约》(STARTI及STARTII)，禁止双方在洲际弹道导弹和潜射弹道导弹上装配多弹头核弹(MIRV)。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小布什上任后，于2002年退出了《反弹道导弹条约》(Anti-BallisticMissileTreaty)，惹得俄罗斯紧跟着也退出了START II。
布什和普京政府于2002年签订了昵称为《莫斯科条约》的《进攻性战略武器削减条约》(Treaty onStrategicOffensiveReductions，即SORT)，约定美苏两国于2012年12月31日前将其部署中的战略核弹头缩减到1700～2200枚，几乎是现有数量的三分之一。然而，合约暗藏了两个取巧之处：从战略导弹上取下的核弹头不需要销毁，只要库存起来就行；此外，合约到期日恰巧也是2012年12月31日，也就是说，如果任何一方或双方无法在2012年结束前达成减量目标，公约也无力规范或是执行任何制裁。
“以往的核武裁减条约洋洋洒洒约有100页厚，规定的十分详尽，《莫斯科条约》大概只有一页纸，”尼尔逊对《华盛顿观察》周刊说道，显示公约的制定反映出双方对核武减量的努力恐怕只是做做表面功夫。
特尔本也对《莫斯科条约》提出质疑：“我们虽然仍朝削减核弹的目标前进，但是美国需要的只是最低的核威慑能力(minimumdeterrence)，我甚至不觉得我们需要1700枚战略核弹头。更别说《莫斯科条约》在2012年到期后，美苏就不用再信守(核弹)减量的承诺了。”
美国目前的确还在继续销毁核弹头，只是销毁的弹头多半是过于老旧的，或是军方将领认为不再适用于先进导弹技术的核弹头。尼尔逊指出，五角大楼中的军官(uniformedofficers)其实觉得他们并不需要战略核导弹，毕竟，“从他们的职业角度出发，使用核导弹无疑是死路一条(professionaldead-end)。此外，考虑到使用核武的政治后果可能非常严重，动用核武的几率可说是微乎其微(extremelyunlikely)。”
假怕核弹“老龄”，真怕实验室“下岗”
如果可靠替代核弹的好处还只是纸上谈兵，不能得到确认，制造和使用它的后果却是十分骇人，布什政府积极推动可靠替代核弹的动机显得十分可疑。特尔本说，在她所听到的解释中，一个比较实在的论点是，可靠替代核弹项目能增进美国核武实验室已然衰弱的能力。
“许多曾经参与核试爆的科学家正在衰老当中，核武实验室有能力逐渐丧失的危险。可靠替代核弹项目或许能保持住核武工业的迅速反应，以应对国家安全面临挑战时突然增高的核武需求。”特尔本说道，“可靠替代核弹计划的出台可说是同核武实验室的活跃程度直接相关，但它对美国的核军备能力来说是不是必要，是人们在审慎思考的一个重要课题。”
反对销毁核弹的声音除了来自国防部的平民领导人之外，主要还是来自于掌管美国8大核实验室的能源部核军工管理局。15年来，美国境内的核武制造基础设施多半遭到拆除的命运，硕果仅存的核武设施也转移营运重心到拆卸多余的核弹，或是维修现有核弹以延长其寿命，这也是核武器储备管理(Stockpilestewardship)项目的主要工作。核武器储备管理计划集合了能源部底下包括洛斯阿拉莫斯(LosAlamos)、桑迪亚(Sandia)和劳伦斯利物莫(LawrenceLivermore)等国家实验室，雇佣了约27500名员工，每年花费动辄在数十亿美元间。
冷战结束后，在老布什政府的大力促进下，国家级核武实验室的地位顿时锐减，功能缩小到核导弹零件--而非核心钚原料--的维护和改良，尼尔逊表示，他们非常担忧万一核武器储备管理项目终止，实验室将面临“下岗”的窘境。小布什上任后，危机意识高涨的能源部先是在2005年推出了核钻地弹项目(theRobustNuclearEarthPenetrator)。此项目虽然得到国会3660万美元的拨款，也获得当时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的支持，但是在初期研究结果不佳的情况下无疾而终。不死心的能源部接着抛出为核武库大换血的计划。争论至今，在军备控制社会的大力反弹下，可靠替代导弹计划恐怕也将在国会山遭遇强大阻力。
国际防核扩散努力遭殃
“可靠替代核弹对国际防核扩散工作可能造成的负面影响，是我们对这个项目的主要顾虑之一，”金柏尔对《华盛顿观察》周刊表示道。金柏尔强调，美国径自发展新的核弹头，只会让其他国家觉得自己也必须要对美国的举动有所回应，甚至也开始制造新的核弹或发展新的核武器。
金柏尔的论述也是可靠替代核弹反对者的重要主张之一。美国前参议员、核威胁倡议(NuclearThreatInitiative)组织共同主席山姆?纳恩(SamNunn)就曾表示，可靠替代核弹项目不但会让美国的友邦误会，被美国的敌人利用，更会让美国在处理朝鲜和伊朗核问题时更加棘手。
但是，美国发展新核弹将导致其他国家起而效法的说法，也遭到可靠替代核弹支持者的批评。他们认为，其他国家要发展核武器，是基于他们自身国家防卫的考虑，与美国怎么做并无直接联系。尼尔逊直言，我们的确不能说美国的做法就直接引发某一特定国家做出发展核武的反应。
“美国制造可靠替代核弹，不能说就引起朝鲜去发展核武，但它的确对解决朝核僵局毫无助益。”尼尔逊反驳道，“美国这么做传达了一个信息：核武器对我们来说是极其重要的。这对朝鲜和伊朗而言，只会让他们认为发展核武是合理的做法。”
特尔本也说，替代核弹的发展对全球防核扩散所造成的潜在伤害，让她必须加入反对这个计划的阵营。“我们必须思考的是，如何维持我们在国际反核扩散上的道德制高点(moralhighground)。我们现在在做的只是一再削弱它。”
最近密集上国会山同议员办公室进行对话的金柏尔说，从他所接收到的信息来判断，可靠替代核弹在国会过关的可能性很小。
“虽然可靠替代弹头现阶段要求的预算还处于纸上研究阶段，金额并不太高，但是一旦它通过国会许可，之后的花费一定会冲上天(skyrocketing)。也因此，我们希望计划现在就在国会山打住。”尼尔逊说，“我的预测是，国会不会完全把它的预算砍掉，但是会大幅削减它的费用。”
尼尔逊的预言在5月2日获得证实。在布什政府为可靠替代弹头近1亿2千万美元的要价中，美国众议院军事委员会战略部队小组委员会一致通过削减其中的4500万美元。预料参议院对可靠替代弹头的预算也不会手软。
金柏尔不忘向国会议员们喊话：“科学证据及国际安全形势要求美国减少核武器(在美国安全防御上)的地位和数目，适当地拨款给剩余核弹的监视和维护，并且批准《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
(来源：《华盛顿观察》周刊 2007年第18期；作者：徐琳；转载时略有删节)
转自中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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