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庙子与纸飞飞

　　四川新闻网-成都日报讯 ：

　　谢谦

　　最近，听说股市疯涨，全国股民都赚欢了。有一朋友，竟把新装的“豪宅”卖了，发誓要从股市上赚回下半生的快活。慷慨悲壮，令人肃然。媳妇不免有点动心：“我们也去赌一把？”我威胁道：“股市潮起潮落，凶险莫测，万一跌了呢？”媳妇不以为然：“大家都说，明年奥运前，国家肯定会托市！”我笑道：“全国人民赚得盆满钵满，奥运前皆鸣金凯旋，留下国家来当冤大头？鬼大哥才信！”

　　我之所以竭力反对媳妇涉足股市，非故作清高不能与时俱进，是因媳妇心理脆弱，患得患失；而我比她承受能力更差，赢也赢不得输也输不得，一有风吹草动就连夜失眠。

　　且说十五六年前，红庙子股市横空出世如日中天，同学程平力邀我去红庙子买股票。红庙子不是什么庙子，而是个十字路口。远远看见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把街道都压断了。好不容易挤进去，见夹道而立的男男女女，手里都拿着花花绿绿的纸飞飞。程平指点着说：“这就是股票。”然后问街边一位眼镜：“你这‘亚细亚’咋卖？”眼镜冷冷地说：“一千五。”程平故作心不在焉地说：“你这是‘渣渣股’。说个卖价？”讨价还价，最后以一千三成交。

　　一千三可非小数，据我所知，程平月工资也就一百二三。十个月不吃不喝，就值这样一张纸飞飞？程平却踌躇满志地说：“等它涨了，就抛出去，差价就是我赚的钱——这就叫炒股。”我问程平：“万一没人接招，这不成了一张废纸？”程平拍拍我肩膀说：“读书人就是这个毛病，什么事情都喜欢钻牛角尖。结果钱都让那些没文化的粗人赚去了，自己还要不服气，说什么‘脑体倒挂’！”

　　挤来挤去，挤得我浑身发热满头大汗，最后一位时髦女士甩出一千五，把程平手中的“亚细亚”接了过去。我很兴奋：“耶，前后不到半个小时，竟赚了两百？”程平点点头，潇洒地说：“比一个月工资还多啊！你看，多简单，多好耍！”

　　当天回到家里，气也未歇，就把红庙子所见所闻如实道来，媳妇激动得两眼发亮：“简直像神话啊。我们明天就把三千元定期全部取出来，去买股票？”

　　翌日，我和媳妇比翼飞下狮山，直杀红庙子。那里场面比前日还热闹还壮观。我们斜着身子，挤进人群，满眼皆是花花绿绿纸飞飞。我摸着挎包里的票子，心有不甘地说：“一叠人民币，换一两张纸飞飞，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媳妇责备道：“全国人民都踏实，就你不踏实！”下午媳妇得赶回狮山上班，临行前下死命令：“晚上回来，我只要股票，不要人民币！”我信心百倍地说：“保证完成任务！”

　　任务却未完成。三千元是我们的全部家底，换一两张纸飞飞，心里总是依依难舍。旋到下午时分，红庙子人越聚越多，纸飞飞花色品种也越来越多。连三医院圆珠笔开出的收据，盖个红疤疤，油墨未干，也有人拿来当股票兜售。真把我弄糊涂了。转到天黑，我紧捂挎包，也未敢出手。怏怏骑车而回，媳妇数落我：“你这样前怕狼后怕虎，只有一辈子受穷！”然后悲歌慷慨道：“明日周末，你留守家里，我一个人去红庙子！”

　　翌日早晨，媳妇正在梳妆打扮，就听电话响，是程平急切的声音：“你买股票没有？”我说还没有，程平长长舒口气：“我这就放心了！”然后叮嘱：“千万千万不能买啊！”程平说，红庙子股市原是个怪胎，乱了人心乱了市场，市府决定大刀阔斧整顿，甚至要取缔。消息尚未正式公布，已不胫而走，纸飞飞股票溃不成军，一泻千里，红庙子正乱成一锅粥。我当即目瞪口呆，媳妇也后怕不已，半夜里还在连锁反应，口中呐呐：“幸好啊幸好……”我也辗转反侧：“幸好啊幸好啊……”相视而笑，莫逆于心：从此与股市绝缘。原因很简单：怕晚上失眠睡不好觉。即使金窝银窝，提心吊胆，就不是安乐窝。我们平凡夫妻，不奢望大紫大红大富大贵，但求宁静而内心自足的生活。仿古诗自赞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授徒而饮，笔耕而食。股市于我何有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