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四年大学三年闹“革命”
人物档案
梁祖安,1965年考入贵州农学院,贞丰县畜牧局退休高级兽医师。
由于对专业不满意,梁祖安的命运,差点因一念之差而改变。
1965年,贞丰县还没有设高考考点,梁祖安和同学们在老师的带领下,来到兴义一中参加高考。
梁祖安记得,当时考场非常严格,一人一个座位,座位单行排列,一名主考官高坐在讲台上,几名监考老师在过道上来回走动,气氛十分紧张。考试时间结束,必须立即停笔,起身走人。
在梁祖安高考的那个年代,参加高考的学生人数并不多,录取比例大约是3:1。据梁祖安介绍,那时的中学管理很严,只要有一科不及格就留级,与他同届的同学,进入初中的有250人,到高一时还有40人,高二时还有26人,到高三时,就只有19人了。也就是说,能读到高中毕业的,已经是很有出息的了。
那年高考,梁祖安和同学们为贞丰县教育局争足了面子:19个人一下考上8个本科,3个考上专科。“而这之前,贞丰县只是在1963年有一名学生考上贵州师院体育系!”说起这些,梁祖安至今仍然还很自豪。
但是,当拿到贵州农学院畜牧兽医系的录取通知书时,梁祖安却后悔了,畜牧兽医,多土气的专业?当初梁祖安认为,不管怎么说,学工总比学农好嘛。所以填志愿时就想填工学院,但老师说:这几年贞丰都是“抹光头”,为保险起见,大家最好填报冷门。于是,梁祖安就报了农学院。“我当时想不通,不想去读书。”梁祖安说,他的想法被县教育局的领导知道后,以为他是经济困难读不起书,于是就补助了他10元钱。那时县里一个教师的工资,也只有19元钱。后来在父母的劝说下,梁祖安最终还是走进了大学校园。“要是当年固执己见,哪里还有书读喔!”
进入大学的第一年,梁祖安接受了非常正规的专业学习。没想到第二年,一切都被打乱了。随着文革的开始,学校停止了上课,师生都被卷入到运动中去,不少同学干脆回家去了。但梁祖安不能走,爱好音乐的他擅长黑管、小提琴、二胡,作为八大院校宣传队的乐手,他只能在学校闹革命。这一闹就闹了三年,1969年毕业后,等分配又等了一年,1970年分配到贞丰县畜牧局。“还好,最终得到的是本科文凭。”这让梁祖安多少有些安慰。
1974年:“推车”推进了大学校门
年过半百的郭正秋至今仍清楚地记得,那是1974年五六月份的一天,还在铁二局机械制造厂当车工的他看到厂区里贴出一纸通知,愿意读大学的请于某月某日参加考试。刚工作三年的他便去报了名。
考试科目共两门,就像今天的文科综合和理科综合,题目出人意料地简单,其中一个题是“石灰发热是物理现象还是化学现象”。
考完试不久,郭正秋就代表厂篮球队到湖南打比赛了。7月份他突然接到一纸电报:“速回厂办理手续读大学!”真是喜从天降,要知道自己是个没有任何背景的普通工人的儿子,只上了三年初中。
后来才知道,那年他误打误撞地考了前两名。而考试并不是唯一的录取标准,更重要的是通过工人代表、厂领导、局领导组成的“老中青”政审班子的审查。当时很看重家庭出身,首先要过政审关,“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的子女是抬不起头的,连参加考试的资格都没有。
他顺利通过政审完全是因为一次偶然的机遇。一个休息天,他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衬衫在厂区散步时,看到送到厂里修理的一台老解放在试车的时候突然发不动了,他想也不想地上前帮忙推车,衣服上沾了两大块油污。这一情景恰好被一个老工人看见了,而这个老工人正好是审查委员会的成员,关键时刻老工人“这个小伙子肯吃苦”,一句话让他的命运发生了转机。
郭正秋说,能考上前两名,还得感谢他生命中的一个贵人。1972年他从湘黔铁路工地调到机械厂工作时,与1965年毕业于昆明工学院的张利民同寝室,张利民借了本《范氏大代数》给他看,还让他有时间多学点东西。张利民的一句话让他记忆犹新,“多学点,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郭正秋至今记得,那年他兴冲冲地背着行李去报到,校门口挂的一个横幅让他热血沸腾:“欢迎你,未来的工程师!”
第一年补习基础知识,从初中一年级补起,填鸭式的教学方式,让人不敢有丝毫懈怠。每天上学、自习的时间不少于14个小时。同学中有县委书记的儿子、公社书记的儿子、省政协副主席的孙子,但大多下过乡、当过工人、扛过枪,有丰富的社会实践经验,进了学校发现什么都不懂,更觉得时间宝贵,有80%以上的同学非常认真。
有个南昌市公安局长的儿子,进校的时候26个英语字母都认不全,但是打篮球、踢足球、游泳、体操样样都行,还是校文艺骨干。
还有个农村来的同学,每天起床必喝二两酒才上课,毕业时连一元一次方程都解不开,也算是比较另类的啦。
1977年毕业时,文革已经结束,国家百废待兴,同学们都想干一番事业,报效祖国。
郭正秋回到铁二局,先后参加了广旺线普济隧道全断面开挖,衡广复线的南岭、大瑶山、涟江口等隧道科研组。
他八十年代参加“国产设备考察组”,走访了很多厂家,碰到当年在学校的很多同学,有个姓胡的同学在南昌冶金研究所,搞架空索道研制,很有成就。在南昌矿山机械厂工作的欧阳很活跃,当时是团委书记,后来调到南昌市职工技协工作。在扬州冶金机械制造厂工作的何继长同学1980年就当上了车间主任。
郭正秋自我评价,我们这帮工农兵学员,不像现在的大学生那么浮躁,比起文革前的大学生来又缺乏他们的踏实和奉献精神,唯有尽最大的能力做好工作。
1977年:从工厂走进高考考场
王晓卫和那个时代的很多年轻人一样,被文革耽搁过。1965年,他刚上了一年初中就因文革中断了学习。随后,跟随声势浩大的知青队伍,怀揣激情,王晓卫被大卡车拉到了黄平农村。
那时候的他,有着很多美丽的遐想。原以为到了农村以后,可以搞篝火晚会,朗诵诗歌。没想到,刚到农村,他们就不得不投入到繁重的体力劳动中,挣工分养活自己。毕竟,生活不是诗歌。
几年后,王晓卫回城进了工厂,当了干部。
到1977年参加高考的时候,他已经有10年工龄了。
尽管30年过去了,但对于那段特殊的岁月,王晓卫却记忆犹新。1977年11月份,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从广播上听到了国家恢复高考的喜讯,当即四处打听。 到贵阳市教育局报名后,王晓卫开始着手复习迎考。因为当时复习资料匮乏,而且时间仓促,只有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把主要精力放在数学上,还请人作了些指点,拼命背公式,做试题。
一个月之后,王晓卫走进了考场,当时他已经25岁了。那一年,由于刚恢复高考,命题是由省里自己定的,考试科目除了数学,还有语文、政治、历史和地理几科。考场就设在当地中学,在王晓卫的记忆中,当年参加考试的考生大都年龄偏大,但大家都很自觉,考场秩序井然。
“试题不是很难,大题比较多。”王晓卫至今还记得当时语文考的命题作文是《大治之年气象新》,“虽然政治色彩比较浓厚,但因为亲身经历了文革,写起来确实也有很多感触。”
次年1月,考试结果就出来了,王晓卫被贵州大学中文系录取。
恢复高考制度,让很多被文革耽搁的人走进了大学校园,王晓卫还记得,当年他们班60多名同学中,就分别有农民、干部、工人、运动员等身份,全班年龄最大的已经30多岁,最小的也不过十七八岁,尽管彼此间年龄和阅历都相差极大,但相处得却很融洽。
当时,大学里的学习氛围非常好,或许是大家都想把失去的岁月补回来,在学习上,很主动。
“毕业后,大多数人进了机关,也有的到高校教书,现在几乎都成了各个行业的中坚力量了。”王晓卫说。
1986年:复读———为了铁饭碗
1985年从贵阳八中毕业的成星,至今清楚地记得那年高考的文科录取比例是1:6。他考了373分,而当年的文科本科录取线是380分,7分之差,他与大学失之交臂。
怎么想到要复读?成星感慨地说:那个时代,多读书有固定工作啊!其实,我好想上班的。因为考试的失利,觉得很沮丧。读了十几年书,没有个结果。当时正好有个机会,一个熟人求我父亲帮忙,帮我找了个贵州电线厂当工人的指标。那时候找一个正式工作很难的,当不当工人,我倒没有想太多。
可是成星的想法遭到了父母的一致反对。成星的父亲是文革前的老大学生,在一个知识分子成堆的单位工作,母亲也是师范专科毕业,在一所小学任教。成星的落榜,让两个老人觉得很没面子。他们决定让成星复读。几乎毫无商量的余地。
成星读的文科班有60个人,有一半没考上本科,复读的有10多个。成星来到了环西小学高考补习班。这里白天是小学教室,到了晚上,五六百个高考补习生分成十几个班,坐在狭窄的课桌前苦读。
成星那时候每天早上9点起床,白天在家复习,晚上到补习班读书。晚上9点半下课,回家要复习到12点,丝毫不敢放松。复读的压力是巨大的,既来自社会,也来自家庭。
“那时候社会上的大学生还是很有面子的,家里的孩子要是考取了大学,父母也很有面子。特别是知识分子家庭,一旦子女考不上,多半很难堪。我爸爸妈妈天天都在家说哪家子女又考取了什么学校,很心烦。感觉很压抑,毕竟是青春期。我曾经和两个同学在河滨公园喝光了1瓶白酒,醉了。感觉对前途很茫然,不知道复读一年还考不取会怎么样。当时还写了很多忧伤的诗。”
在一首《明天》的诗里,成星写道:明天会是什么样/答案,只有悠悠的惆怅/难道生存的空间这么狭窄/容不下我这点微光?/明天,像梦一样/我站在十字路口旁/不知该往何处去/心里有着多少的凄凉……
读高中时的成星有很多爱好,打乒乓球——是八中校队的。喜欢音乐、文学,那时候疯狂喜欢刘文正和琼瑶,还有金庸。他的眼睛就是躲在被子里看小说变近视的。这些爱好在复读的时候不得不放弃了。
1986年,成星再次参加了高考。
成星说自己考完后人像垮了一样,那时的心情不知道怎么形容。考完以后根本不愿去想,向父母要了150元钱,和一个同学一起,到厦门玩了一个星期。那是他第一次坐火车单独出远门,第一次喝可乐。
那年成星考了420分,超出本科线10分,考取了江西财经学院企业管理专业。
进了大学以后,成星终于可以放心地做自己爱好的事情了,比如踢球、看书、听音乐等等。毕业以后他回到贵阳,通过父亲的关系进了一家端“铁饭碗”的单位,1998年下海做了自由职业者。作者:来源:金黔在线—贵州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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