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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寻找属于未来的永生的秘密,却忽视了正在眼下的生的意义
文/卫西谛
有这样一批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出生的导演,被称作“好莱坞新势力”,他们是当下好莱坞最具原创活力、最有艺术追求的作者,但又区别于那些圣丹斯电影节出身的独立电影导演,所以他们往往被视为在商业价值上最具上升空间的创作者。
5年前,阿罗诺夫斯基拍摄了令影迷无法忘记的《梦之安魂曲》(又译《迷上瘾》),他的随身摄影(SnorriCam,将摄影机捆绑于演员身体)、别具一格的声画剪接(被影迷称作hi-hop蒙太奇)、以及创造性运用的分屏镜头(splitscreen),把许多年轻影迷征服为“达伦迷”,以致都称五年等待一部《源泉》(TheFountain),实在令人心急,又期望值得。孰料《源泉》一出,诸多《源泉》“达伦迷”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原因很简单,阿罗诺夫斯基完全摒弃了以往这些炫技式的拍摄与剪辑,显然这次他将对技术的迷恋上升为对思想的迷恋。
《源泉》的叙事结构,其实已经不再新潮,三段式的故事互相交错往来,尽管时空跨跃千年,也显得相当保守。如果以“正常”的、可理解的表述的话,这个故事是这样的:21世纪,一位医学家汤米·克莱奥因为妻子伊兹脑部患有肿瘤的缘故,日以继夜在实验室工作,渴望寻找到拯救爱妻的新药物,就在他从一棵热带丛林的神奇大树中提取出汁液、研究获得突破时,伊兹去世了。在伊兹最后的生命里,她写了一本关于16世纪在宗教裁判所阴云笼罩下的西班牙的小说,书中描写征服者托马斯受女王差遣,前往玛雅丛林深处找寻生命之树的故事,传说这棵树可以赐人以永生。又在若干世纪后,汤姆(即汤米·克莱奥)独自置身于玻璃球状飞行体中朝遥远的星云飞去,他依靠球体中古树获得了永生,在这若干世纪中,汤姆不断在手臂上文下“爱的年轮”,始终无法将伊兹的身影从记忆中驱除,在痛苦的反复中他终于飞向正在经历大爆炸的古老星云,它是玛雅传说中的冥界西泊巴(Xibalba)——显然故事的繁复影响到观众对这部影片的理解,所以据说阿罗诺夫斯基“拿着自己的‘实验品’到各个电影节像一个独立制片人一样参加展映,每场都会解释几句,让大家‘聚焦’在爱情故事这一基本点上,以免曲解电影的本意”。
但倘若阿罗诺夫斯基只讲述了一个“爱情故事”的话,那么他只需要像米歇尔·甘德瑞那样拍一部《纯洁心灵之永恒阳光》就够了,没有必要将《圣经》典故、玛雅文化、佛教思想、大爆炸理论、基督教历史这些似乎搭不到一起的元素统统融为一炉,他当然更渴望讲述一个关于肉体对生的执念的故事。阿罗诺夫斯基通过三个时空,主人公(同为休·杰克曼扮演)为寻找属于未来的永生的秘密,却忽视了正在眼下的生的意义。比如医学家汤米为拯救妻子而全身心投入实验,以致在妻子最后的日子也不能常常陪伴身边,最终真正失去了她。那个征服者托马斯寻找到生命之树,心念永生而饮下树汁,却将自己化身为大地,长出花草(以此方式赐予他永生)。而居于未来星云中的汤姆,终日冥想生存的意义,最后终于了悟死亡即是涅,即是解脱,即是永生。影片的这个结语,大概是阿罗诺夫斯基最初的企图,正如最后汤米在执迷不悟的伤痛之后,终于在妻子墓前种下一颗种子——他似乎突然体悟到生命总会以另一种形式延续。
说实话,听好莱坞导演讲佛教思想的故事,总有一些似是而非的感觉,而如果阿罗诺夫斯基只是想说生的意义(存在的意义),那么不如直接改编西蒙·波伏娃的《人总归要死的》来的直接(倒更符合该片海报中所写:“若能永生又如何?)。
但就像我的一位朋友说的那样——“达伦·阿罗诺夫斯基终究是个形式主义者,也属于能以强烈的个人风格将不够成熟的故事点石成金的那类导演”。尽管思想上《源泉》有些不值一提,但在形式上阿罗诺夫斯基依然令人折服。他运用可信的电影语言(不是一味地炫技),自由地穿梭于三个时空之中,影片整个结构犹如一个圆锥形的旋转楼梯,越接近末端,节奏越快。最后三个休·杰克曼扮演的角色相互交错,获得了一个开放性的高潮——虽然这种开放性让许多观众有些不理解,但这种坚持可以带来思想上的愉悦感。最后不得不说,如果纯粹将这部影片看作一部“爱情片”当然也无大碍,在我看来阿罗诺夫斯基在这部影片中投注了许多“热烈的爱”,医学家汤米对妻子的眷恋之情是令人动容的——这或许也和女主演瑞切尔·薇兹是导演本人的未婚妻有关。
(来源:中国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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