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高考30年见证人历数旧事 辛酸苦乐皆在其中

　　历数高考旧事，多少辛酸苦乐

　　30年前，邓小平一次果断的拍板，恢复高考即成为时代的拐点，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如今，也许正是高考承载太多，它已成全民共论的社会事件。有人把高考当成自己一生最伟大的前程，也有人在谈论高考无用；有人主张高考改革，也有人大呼取消高考……

　　在恢复高考30年之际，让我们听听那些当年的高考参与者的心声。高考的见证者与参与者，历数着自己高考情怀的文字，给人感悟、引人回味。

　　写完作文，我伏桌啜泣

　　胥亚（原湖南电视台台长，现为湖南大众传媒学院教授）

　　50年前那个盛夏的一个清晨，我告别湘江边上的那栋土墙茅屋，到省城长沙赶考。大哥在水塘边洗净了脚上的田泥，顺手摘了几个翠绿的莲蓬，和嫂子给我煮熟的上十个鸡蛋，塞进我的书包，送我上路。他高兴地唱了几句花鼓戏，笑着对我说：“三伢崽，你考上状元回来，我让你嫂子杀鸡给你吃，考不上，就回家跟我种田、捞鱼，过几年给你讨个漂亮妹子，也快活。”我满脸绯红，让他不要送了。我大步流星走向湘江渡口。回头再望，大哥还站在岸边向我挥手，晨风送来阵阵荷叶荷花的清香，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心里好舍不得我的亲人、我美丽而穷困的村庄。

　　乡里人第一次进的城，看见了高楼，看见了汽车，看见好多穿花裙子的姑娘，好新鲜。但看不到家乡红色的荷花，听不到树上“知了”动听的欢唱，脑际常常浮起对亲人的思念，好迷茫。我带着一丝儿兴奋，一丝儿焦虑，走进了考场。

　　每场考试，我做题都很顺畅，特别是考语文那场，打开考卷，命题作文是《我的母亲》，我停笔凝思，想起儿时老辈人跟我讲起他们年轻时闹农民运动的故事：谁被反动军队杀了头，还有女共产党员被沉了塘，谁拿起梭标捅了一个恶霸地主跑到江西投了红军……这些动人心魄的故事使我激动，我挥笔塑造了一个在血与火中煎熬、觉醒、无畏的母亲，泪水和着墨水洒在考卷上，我沉浸在难以抑制的悲愤、激昂的感情中。苦难的家乡，苦难中挺起脊梁的老辈人，你们的儿孙要让人知道被历史的烟尘淹没了的大英雄的故事，我的血管理流淌的是你们遗传给我的血液，你们消失在尘土中，你们的儿孙要在新中国的土地上实现你们抛头颅、洒热血、闹翻身、求解放、实现社会主义的理想。写完这篇作文，我伏在书桌上啜泣，久久难以平息，直到监考老师轻轻地收走了我的考卷，看到我满脸泪痕，他略微瞟了一下作文，送给我一丝理解的微笑。

　　高考结束，我不习惯喧闹的城市，没有在省城逗留，回到了家乡。白天帮大哥种田，傍晚跟伙伴们在湘江里游泳，夜晚在河里摸鱼捞虾，深夜纳凉时还在听老辈人讲家乡永远讲不完的英雄故事。

　　不久，大哥从乡政府拿来了录取通知书，笑呵呵地挥动着说：“三伢崽，考上了北京大学，快喊你嫂子杀鸡吃！”

　　那个晚上，嫂子杀了一只天天生蛋的黑母鸡，红烧得香喷喷的，端上餐桌。大哥动手挑了一只鸡腿给我吃，还没有吃完，嫂子又夹了另一只鸡腿送到我碗里。

　　我成为我们家里几代人、也是我们乡里的第一个大学生。

　　1977年，被政审挡在门外

　　彭国梁（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长沙市文联、原《创作》杂志主编）

　　一晃，就30年了。1977年，恢复高考。这个消息不知给多少人带来了多少个不眠之夜。我自然是其中之一。我是1974年高中毕业的。毕业之后我就成了一名“回乡青年”。“回乡”之后，我开垦过漆树林场；当过挑砖上墙的副工；在长沙县五·七大学文艺分校学习过；还担任过代课老师。但不管干什么，每年的插秧、双抢和秋收是必须回到生产队苦干加巧干的。

　　那时年轻，苦点累点似乎也没有太大的怨言。可上大学，一直是我的梦。还在读小学一年级时， 班主任老师就预言我将来一定能考上大学。然而，从小学到高中毕业，我只读了一个学期的正规教材，其余的都是语录加口号式的临时教材。在那个年代，有一个“交白卷”的张铁生居然成了时代的英雄。恢复高考了。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十来年的各路豪杰便都使出浑身解数朝着“高考”这条“康庄大道”勇往直前了。当时，我正在长沙县江背的一条田垅中修坝。用锄头将黏性十足的泥巴一锄一锄地挖进箢箕，再一担一担地挑到坝基上。一粒一粒的汗珠映照着喷着火的太阳。劳作的间隙，当别人抽烟喝茶扯闲谈时，我便找个阴凉处看起书来。找不到阴凉，就头戴草帽，将一根长长的扁担垫坐。究竟要复习到什么程度才可应考，我心里是没有底的。晚上，煤油灯下，我背诵着一段一段模模糊糊的历史，做着一道一道似懂非懂的习题。夏天蚊子太多，母亲就坐在旁边给我打扇。

　　一晃，就30年了。1977年的高考，我收到了初选通知书。但1977年的所有录取者，都必须经过“政审”。某个夏夜，我把生产队的众乡亲都请到了我家门前的地坪里，给他们倒茶，递烟，还发了糖。当然，那个晚上我也就收获了一大堆的好话。然而，当时的大队长对我家有意见，认为我的父亲有历史问题，而我又一心只想“跳出农门”，因此，像我这样的人是没有资格进大学的。我一直都蒙在鼓里。我一直都在傻乎乎地等待着那张正式的录取通知书。我望眼欲穿。和我一同参加考试的一位罗姓同学有一天到我修坝的地方来发糖，他被湖南中医学院录取。我没有伸手接他的糖，而是独自跑到一棵树下发了半天的呆。

　　未必，我就不能考取大学，我就不信这个邪。

　　1978年，我继续复习，继续参加高考。这一年，我又过了录取的分数线。这一年，没有“政审”。据说是1977年的“政审”将太多的优秀考生关在了大学的门外，在众多有识之士的呼吁下，录取生的“政审”制度终于被取消了。那一年，所有过了录取线的考生全部都进了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