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太湖蓝藻事件再度引发公众对环境保护的忧思。几乎同时,记者获悉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濒临灭绝的珍稀观赏植物孩儿莲,经苏州园林植物专家颜世和,30年倾心寻觅、培育,不仅“重现人间”,其生命密码更于近日被破解,孩儿莲种群扩大有了希望。
300年苏州孩儿莲香火再续
在许多人的印象里,莲花这一传自印度的植物,总是与水相依相亲。但在苏州太湖的东山镇上,有这样一棵百年古树,每到江南五六月,暖风熏人,花期来临时,百朵莲花形似围棋大小,花柄弯垂,倒立着绽放于枝头,远看如错落高挂、繁星点点的红灯笼;近看,花色红润,纹理细嫩,如幼儿弹指可破的脸颊。无数游人因此慕名而来,一睹奇观。
这棵树名为孩儿莲,年轮已划过数百个春秋。据史料记载,孩儿莲原产云南、广西,因为花色嫩如婴儿脸颊,形似莲花而得名。江南一带则极为罕见。
清代顺治年间任云南河西县令的苏州洞庭东山人翁汉津,于卸任后将孩儿莲携回家乡种植,东山镇的这棵树便是它的“直系晚辈”。此树曾被誉为“江南第一树”,现已被农林部门挂牌保护,列为古树王之一。而据园艺专家考证,云南等地的孩儿莲也在上世纪中叶绝迹,东山镇的孩儿莲可谓是国内罕有。
据介绍,孩儿莲适应性强,四季皆宜,适合露地栽培,也适合盆栽;花期长,花色鲜艳,花形美丽,利于园林绿化、大众观赏;花后不结实,避免了人、畜误食中毒或致死的缺陷,可谓天然成利去弊的典范,也可说是极具发展前景的园林绿化和美化环境的优良珍稀观赏植物。
另人感叹的是,这样一株集美观与实用一身的古树名木,在300余年的时间里,居然少人赏识,一直处与自生自灭的境地。1991年的《东山镇志》上甚至宣布它已经绝迹。又因孩儿莲只开花、不结果,繁殖困难,在它于10余年前“重现”人间时,已面临灭绝的危险。好在苏州有一位园林植物专家颜世和,妙手回春,不仅发掘了雕花楼内的孩儿莲,更孜孜以求延续其生命,使其物种得以保存,孩儿莲将有望香火再续。而这距“孩儿莲”入户苏州,已有360余年的时光。
30年心血谱就“爱莲说”
“我和孩儿莲有缘,从初见到相识,从相识到相知,到今日彻底摸清它的性情,算来已有30年。”老颜笑称:“儿子对我讲,你的故事倒是一出新版的‘爱莲说’”。1977年,老颜尚在北京林业大学学习,某次赴苏州东山进行果树实习,就住在吴县第二招待所,也就是后来享誉中外的雕花楼内。
正是江南三四月间,东山镇草长莺飞,鲜花烂漫;雕花楼淡装清雅,草木扶疏,老颜置身其间,半是学习,半是观赏,十分舒畅。某晚,几位同事在园内散步,发现庭中有树芳华盛开,树形似桂,花形如棋,花色如莲却无味,叶子嗅来芬芳如茴香,当地人称其为肉桂(玉桂),但这棵树究竟为何物,却无人知晓。即使是雕花楼的建设者,对此树也无只言片语的记载。颜工和同事都是植物学方面的行家,有奇花异草在眼前现身,当然要细细探究,但他们翻遍手上的资料还是一无所获。
返苏工作后,老颜常常挂念此树,每得空闲,就翻阅书籍寻求线索。如此这般,到了1989年5月,孩儿莲花开正浓时,老颜携新婚不久的妻子再次来东山镇,顺便也来探访“奇树”。他在东山镇徘徊许久,绕树三匝,回去后跑图书馆,请教专家,但寻觅数载换来的仍是一头雾水。老颜毫不气馁,只在心里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弄清楚这棵树的来历。”
至1994年,老颜和孩儿莲相识已17年。孩儿莲芳菲如故,老颜也已是园林植物学界的专家。人呼老颜为苏州“花痴”。
但“花痴”心中的难题犹在,“东山镇上的奇树到底是什么呢?”
那年,他正在忙着一件事——证明漳州水仙原产于苏州。为此,他到处搜罗相关书籍,遍查资料。一日,他随手翻开清代地理学家金友理所著的《太湖备考》,其中的一段话让他惊喜不已,因为苦苦寻觅十多年的“奇树”来历就明明白白写在这段话里。《太湖备考》记载:“孩儿莲,木似桂,花如棋子大,色状与莲花同,花不香。捋其叶嗅之辛芬如茴。吴中向无此种,顺治间东山翁汉津为云南河西(今属玉溪)县令,携归后为席氏所有……”老颜无不“得意”地说,孩儿莲是他歪打正着的“杰作”。
找到线索的老颜不久后又得知,苏州著名学者、园艺专家周瘦娟的故居也有一株孩儿莲,可惜历经多年的风刀霜剑之后,尤其是地下水的侵袭,这株孩儿莲暮年将临,垂垂老矣,不久后即死去。东山镇的孩儿莲就此成为海内罕有的孤本。
奇花伤逝,老颜抢救不得,当然痛心,但孩儿莲作为一个物种面临灭亡的境况更令他焦急万分。他告诉别人,在有生之年,他一定要让孩儿莲重获生机,再现芳华。
但孩儿莲的种植方法失传久矣,所有的技术只能靠老颜自己摸索,四处寻访,一个一个地解决问题。所幸周家故居的孩儿莲似有灵性,在油尽灯枯前,居然冒出两个新芽。周氏后人感念老颜对孩儿莲的“痴情”,赠他新芽一株。
老颜将新芽小心翼翼地移植于自家花园中,精心调养,日夜观察,先让它生根于土,继而复植于盆,又试以包括消毒液、阿司匹林、维生素C在内的各种生根剂、营养液,以保证花叶清新持久,如此再三再四地试验,每次观察周期长为一年,经13个春秋,老颜夙愿终于实现。
在老颜的“秋翁花园”,草木葱茏间,八九株孩儿莲新苗婷婷玉立,嫩芽轻吐,花蕾初开,那红润的花瓣堪比幼儿柔嫩的肌肤。老颜戏称,这几棵新苗当真只是“孩儿”莲。但幼苗旺盛的生命力让老颜很是欣慰。他表示,在目前成果的基础上,将继续进行深入研究,并拟与有关科研部门展开合作研发,使孩儿莲这种珍稀植物逐步走向大众,让千株万树孩儿莲迎风起舞,点染春色。
3000年吴文化应有本草园
孩儿莲幸得逢春,老颜心头的顾虑却未消融。“随着太湖地区城市化速度的加快,植被原生态环境遭到破坏,很多曾经兴盛的植物已难觅踪迹。”他建议:“社会各界,应群策群力,建一个吴地本草园,把吴地所生的珍稀植物聚于一处,妥为保存。”
老颜表示,建吴地本草园并非个人喜好,而是他精研吴地植物多年来,自然有之的想法。
“吴地特有的植物日益稀少,很多有着极高的药用和观赏价值。”老颜谈论间,信手举出一个例子:龙脑薄荷。我国出产薄荷的地方甚多,但业内公论,苏州出产的最为上品,世人称之为“苏薄荷”。而在“苏薄荷”中又当数龙脑薄荷最为名贵,曾是封建时代上贡于皇帝的珍品。关于龙脑薄荷的得名,有着多个版本,极富文化内涵。前人历代医典对它的药用价值极为推崇,肯定它“其气芳香,消散风热,其力尤胜,兼能理血”而今,它的存世数量只能用“屈指可数”来形容,命运难料,令老颜叹惋不已。
他感叹,有些植物的文化内涵已超越了自然属性,是文物、是文化,而不仅是植物。在过去,我们谈到吴文化,只是赏园林,品昆曲,聊状元,却始终没有想到这些栖身于江南沃野的植物。“从某种程度上讲,吴地植物也是吴文化的一部分,而且是很重要的部分。”老颜强调。
我们的先民数十万年前出现于江南山水间,衣不裹体,食不果腹,饮吴地之水解渴,采吴地蔬果充饥,敷吴地药草驱病。而距泰伯奔吴,吴文化发源至近也有3200年左右。所谓人法道,道法自然,人的生存状态受制于自然环境,生活习惯,习俗观念莫不如此,因此吴地植物占有吴文化一席之地,似乎并不为过。
“你能想像重阳节到了,却找不到茱萸;你能想像端午节到了,却找不到最纯正的粽叶;你能想像步入香雪海,却看不到梅花。如果不能,我们现在就该动手抢救它们,而本草园是途径之一。”在采访的最后,老颜认真地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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濒危的苏州龙脑薄荷
我国出产薄荷的地方甚多,但若是论及质量,行家均会一致公论出产于苏州的最为地道,世人称之为“苏薄荷”,而在“苏薄荷”之中又当数龙脑薄荷(下图)最为名贵。
“龙脑薄荷”之名有据可考的可追溯到北宋年间,据宋·寇宗奭在他所撰的《本草衍义》一书卷十九中介绍道:“薄荷,世谓之‘南薄荷’,为有一种‘龙脑薄荷’,故言‘南’以别之”。该书刊刻于1116年,照此推算苏州龙脑薄荷的历史应该不会低于900年。龙脑薄荷可谓是苏州的独有特产,有史可寻的,至少在500年前就已作为向皇帝进贡的贡品,如明·林世远、王鏊纂修刊刻于正德元年(1506年)的《姑苏志》就云:“薄荷,出府学前南园者佳,谓之‘龙脑薄荷’,岁贡京师”。以后所刊刻的《嘉靖吴邑志》、《崇祯吴县志》等均有明确记载。
众所周知,植物繁殖分有性繁殖和无性繁殖。一般无性繁殖,如扦插、分根(株)所培育出的后代性状比较稳,但龙脑薄荷却十分例外,虽然通过无性繁殖,培育出了后代性状不稳定,出龙脑薄荷的比例极小,多数仍变成普通的“苏薄荷”,根本不能显示出它的优良特性,因此这个有着900多年历史的濒危稀罕品种“龙脑薄荷”,其珍贵程度不亚于国宝大熊猫,目前存世植株用“屈指可数”来形容绝不为过。
《蓝天园林》2006年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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