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连湾,昔日“陕甘宁边区”政府所在地,它有着“红色村庄”的背景,可如今,由于当地教师严重流失,又和“跳板”二字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甘肃省庆阳市环县三中就建在洪德乡河连湾村。10年间,这所学校来了教师120名,走了80名,其中流动到县一中的就有50多名。
留住人才成了学校头等大事
环县三中校长韩仁君一直在为教师的住房问题积极奔走,但好教师依旧“毫不客气地流失了”。韩仁君不无自嘲地说,当了10年校长,尽管“挖了几口窖,翻修了几间房,添了两栋楼,寒士们还是寄人破屋之下。”
上个世纪80年代,学校唯一的老牌本科生退了休。此后,只要是通过大专自修获得本科学历的老师大多“扎不下根”。留下来长期任教的大多是大专以下学历的老师,或家在附近的本土本乡人。
环县三中是一所典型的山区中学,1993年停招高中生而成为保留高中建制的县直独立初中。学校因临近211国道,交通相对便利,成了“热门学校”,公认的人才“中转站”,被山区教师视为通向县城学校的“跳板”。
一次县城开会,韩仁君无意中发现,上台演讲的好多脸孔特熟悉,仔细一瞧原来不是自己培养的学生,就是一起共过事的老师。
据了解,环县三中的教师流失状况还不是最典型的。山内山外两重天,师资分配严重不均。基本是山里的教师流向川里,川里的教师再流向城里。结果是,交通沿线教师队伍相对臃肿,而山内教师奇缺。
曾在山内罗山川初级中学任过校长的黄仲斌,当校长16年手下几无“强将”,正儿八经分来一个大专生,不到两年就跑了。逐渐成长起来的好教师,全部调到了沿川中学。
“刚分来的年轻人前脚刚到,后脚就想开遛。”黄仲斌深刻体会到山区校长难处太多,不好当。
教师不稳定,则教学不稳定
“教师不稳定,则教学不稳定。”多少年来,罗山川初级中学的教学水平徘徊在全县下游状态。让黄仲斌忧虑的是,一些山区村小学的代课教师,是初中毕业学习很差的学生,这往往导致教学恶性循环。
细数16年走出去的教师,黄仲斌发现除了教育系统内部流动的,有相当一部分是转行的,有当公务员的,有经商发家的。
该县一位资深的教育人士梳理出当地教师流动的两个高峰期:上个世纪80年代,一大批教师纷纷转行,文科教师从政是普遍现象。自己所在的语文组30多名老师中,10多名从政者现在都成了县局委办的一把手。记者注意到,在该县,乡镇的一些干部多有从教经历,“最优秀的干部来自教师”所言不虚。
第二个高峰期是上个世纪90年代后期到本世纪初。外地高薪挖人才,一批好老师“远嫁”省城、沿海发达地区执教。
待遇差,任务重,难免职业倦怠
环县山高沟深,自然条件异常恶劣。今夏,该县遭遇有气象记录以来50年不遇的大旱。为保证全县606所公办学校的正常办学,尤其是偏远山区的吃水问题,县教育局投入90万元拉水救急。
环县是国扶贫困县,同时又是甘肃20个干旱县份之一。有人说,环县农村教育现状,很大程度上是甘肃农村教育的缩影。恶劣的自然条件之上,诞生着许多鲜为人知的辛酸故事。
在学生眼中“像一个害羞大姑娘”的代课教师许世才,为赶路有过一次刻骨铭心的遭遇。
2003年母亲病危,许世才告假探望,返回时大雪封路。已经耽搁了孩子好几天课,许世才心急如焚,不等雪停,就匆匆出发了。从下午4时走到次日凌晨5时才赶到学校,可手已冻僵,本想用温水开,孰料导致手指坏死,不得已只好将食指截掉。
在环县一些偏远的教学点,吃、住、行等基本生存条件都难以保障。这也成为一大批中青年教师离去的重要原因。
32岁的陈建军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南湫乡级中学任教时,全乡只有3部电话,不通电、没有路、没有水,过的生活“与世隔绝”。100多里山路,步行走到学校需要两天,每次陈建军都不得不在老乡家借宿。
私下里,老师们打趣地把南湫叫“难就”、“难走”。年轻老师找对象,对方一听说是在南湫教书的,蹭地就走了。
“累力”尚可,“累心”难以忍受
比艰苦的教学条件更严峻的是,由于教师大量缺编,现有的教师不得不承担繁重的工作任务,长此以往,许多老师产生了职业倦怠。
一周28节课,洪德乡李家塬小学教师张志岗的课程表上排得满满当当。几乎每天从早晨起床开始,就得连轴儿转。他的课从二年级至六年级,英语、数学、语文、美术、体育、思想品德几乎囊括了所有小学阶段开设的科目。
“累力尚可克服,累心难以忍受。”从大学刚毕业回到家乡的张艳丽感叹:“每天起得早,睡得晚,困在四堵墙之内,没有闲暇,生活圈子狭小,生活单调而重复,感觉自己像井底之蛙。”
张艳丽的感受代表了大多数中青年教师的心声。“挣了钱没地方花,享受不了现代文明成果。”有年轻老师抱怨。有的老师把自己的生活写进了诗里:披星戴月人已寐,才见教师把家归。节日放假不能过,抓紧时间来补课。
从快节奏的城市突然到信息闭塞的农村,很多年轻老师患上了“不适症”,老教师则把全部希望寄托到了子女身上。
黄仲斌曾为子女的上学问题犯过难,流过泪。14岁的儿子要到县上读高中,县里既没亲戚又没熟人,儿子突然离开,心里甭提多不放心,但自己又迟迟调不回县城。
从19岁参加工作到47岁调离罗山川中学,黄仲斌在偏僻的山区一待就是28年。回首校长生涯,黄仲斌不无悲情地说,自己之所以能一干16年,不是因为自己能力强,而是人老实,没有社会背景,而其他人又都不愿意去。在他走后的4年间,换了两任校长。
用高待遇弥补不平衡
在黄仲斌看来,山区教师的出路很窄,留住已经困难,要干得好更加不易。要成为名教师,干出成绩,教出好学生,必须付出很大代价。
陈建军家住县城,妻子在洪德中心小学教书,尽管相距只有10几分钟的车程,但一周也只能见一两次。进城的想法由来已久,但是“能不能实现还是未知数”。
只领着几百元工资的黄继远,是一名普通的招聘教师。干着和正式教师一样的工作量,但别人的工资是自己的五六倍。黄继远心中不平衡,这份工作便既像“鸡肋”,又像“鱼饵”。转正的消息还遥遥无期,黄继远谋划着要考公务员。
曾对贫困地区农村教师流失问题做过专题研究的中山大学教育学院硕士研究生张振平认为,生活待遇低、工作待遇差和政治待遇少是农村教师难以安心从教的重要原因。然而深层次的原因在于农村教师工作、生活中遇到的困难太多,这些困难又得不到及时的帮助和解决。
“教师的合理流动是必须的,稳定是相对的。”西北师范大学教师培训学院院长李瑾瑜教授说,一定不要抱怨和责备农村教师。
他认为,打通教师通向农村学校的途径,就是要遵照国际上成熟的通行经验:一是实施有效的服务期制度,保证在一定的期限内山村教师能走出去;二要实行高待遇,给予服务补偿并改善待遇。
好不容易用一封“凄凉”的信打动老领导,才和工作了28年的山内学校告别的黄仲斌笑称,即便现在每月工资高出500元,他也不愿意再回到偏僻的罗山川中学继续执教。本报兰州6月10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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