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道袍,陈荣合珍藏了20多年
记者 郑斌 黄月波 文烨 郑利平 石山脚村,溶江镇司门村委一个比较大的自然村,陈荣合就住在这村里。
6月9日一大早,石山脚村附近的一户人家,办了一场白喜事,在送葬的队伍中,没有陈荣合和他3位师弟的身影。
听着村外喧天的鼓乐声和鞭炮声,80岁的陈荣合有点失落。
他慢慢地走进离家四五百米远的老年艺术协会活动中心,和村里早已经聚在这里的30多位村民一起喝茶、聊天、打牌。
这时的陈荣合,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
20多年前,陈荣合是方圆几十里最有名气的师公,一年365天,有100多天时间被请到乡亲们的家里做道场、做法事。最多的时候,一个月有10多天都要挑着四五十斤的道具走村串寨。
虽然从史书上查不到司门前一带师公出现的准确时间,但据当地人称,师公的历史至少有200年了。
所谓师公,其实是师从道教、专事为死者超度亡魂,为他人做法事的人。据说,在解放前很长一段时间,师公行法时,都是戴着五花八门的面具,穿着五颜六色的道袍,再加上他们做法时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的神态,营造神秘的气氛,当地人也把师公称为“鬼师公”。
陈荣合是14岁那年拜当地一个有名的师公为师父,在当时,司门前一带,以师公为业的人很多,还形成了以坛分类的不同派别,做不同的法事。陈荣合想得起的,就至少有普兴坛、旺兴坛、永兴坛等,每个坛下都有二三十个师公,可谓盛极一时。
那时,就是再没钱的人碰到家里有人去世,都会请师公做法超度,稍微有钱点的,还会请10几个师公摆大道场。遇到困难,或者做事不顺利,也会请师公来开运、解惑,许下的愿,最后也要找师公来帮还愿。
陈荣合就是看到这些师公整天吃香的喝辣的,羡慕极了,读完高小,就迫不及待地去投师学艺了。
想做学徒还不是件容易的事,师父选人时,先要看你有没有文化,陈荣合读过私塾,上过高小,在村里,算是很有文化的人了,所以很顺利地就被师父接纳了。和他同时入门的还有3个师兄弟,他们都是当地少有的识字的人。
在师父家吃住学习了3年,把师父给的祖传秘本背得滚瓜烂熟,学会了做道场做法事的基本程序,还得到师父面传口授一些神秘的口诀,陈荣合出师了。也从那时起,他可以跟师父出去做法事、并分得一份钱了。
解放后,师公的活动在当地销声匿迹了近30年。上世纪80年代初,民间再次兴起请师公的习俗。陈荣合重操旧业,过了10几年的好日子。最近几年,邻村的人都富起来了,请师公的兴趣倒没有了。哪村有老人去世,当地老年协会的腰鼓队、洋鼓队,都会去帮忙。乡里还有专门从事殡葬礼仪的鼓乐队,把葬礼都办得热热闹闹,信师公的人很少很少了。
信的人少了,愿意做师公的人也就少了。20多年前,司门前大大小小的师公有100多个,到现在,去世的去世,改行的改行,数来数去也就十来个,谁想把事情做得热闹点,连师公人数都凑不起。
别人虽不信了,但陈荣合至今对师父所授深信不疑,特别坚信,师父传授的秘诀是能产生神奇力量的。
他说了个比较荒诞的故事。
当地一家酿甜酒的,某天揭开缸,发现一缸甜酒居然变成了白米,惊恐之下,赶紧请来陈荣合的师父帮忙。师父指出,这是因为酿酒人曾对神许过愿却没有还愿所致,于是,这家人请师父帮还愿。“师父对着酒缸念了一道口诀,揭开缸盖,白米又变成了甜酒。”
陈荣合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这是他亲眼所见。随即他眼睛闪亮了一下,说自己也学有这样的诀窍,说有的人家老人去世多停了几天,遗体会发臭、棺材下都会滴水,只要他到场念一道符咒,臭味马上消失,滴水也停止了。
我们请他现场给我们念一下是什么样的符咒,陈荣合抱头苦思冥想了好久,脸上才露出抱歉的神情:“我想不起了。”
可后来陈荣合自己又说漏了嘴,说学了几十年的东西,是绝对忘不了的,连师父传的书,他都还珍藏着。他也曾分别动员两个儿子,想让他们也学做师公,但儿子们很不屑的拒绝了。陈荣合有点伤心却很无奈,他知道,自己既是司门前最年长的师公,也是村里最后的师公了。
村里的老年艺术活动室办得很热闹,陈荣合的晚年也就并不显得寂寞。老太太们没事就打腰鼓,老爷爷们就在一旁看着发乐。更多的时间,老人们聚在一起喝茶、打牌,聊着儿女们带回来的村外世界的事情,一天也就很快过去。
陈荣合的两个儿子供养着他,衣食自然无忧,渐渐的,他也乐于到村老年艺术活动中心去呆着。偶尔,村里老人搞点什么文艺节目,他推辞不过时,也会穿上长戏袍在人群里舞上几下。虽然脱了道袍,他多年练就的耍弄降魔剑的招式却还是常能得到老人们的称道,只是,年已80的陈荣合感到自己渐渐力不从心了。
在六洞河进入漓江前,在这个叫司门前历史久远的村落,曾经由盛而衰又由衰而兴了很长时间的师公,随着陈荣合和他的师兄弟们的老去,即将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