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启升：晕船的海洋学家

　　6月21日，唐启升接受采访。　刘军　摄

　　“对于你来说，鱼是你的朋友还是食物？”

　　“我觉得你可能想让我回答是朋友……但我认为是食物，只有把这些食物提供出来，才能为中国十几亿人口作贡献。

　　“你喜欢大海吗？感觉她像什么？”

　　“不知道……海上太艰苦了。”

　　这是记者与唐启升院士两个很简单的问答，也是唐启升带给记者的第一印象：每一句闲聊都像在做学问，有一说一，实事求是。

　　一个爱思考的人

　　6月20日夜里11点，唐启升才从北京匆匆赶到济南，21日中午就要再赶回北京，虽然已是60多岁的人，但唐启升的行程一向如此匆匆，我们的采访就是在深夜开始的。

　　作为一名国际知名的海洋学专家，与大海打了大半辈子交道，在他身上，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别人可能一生都不会遭遇的经历，但当我们问起他与大海最难忘的故事时，唐启升却讲了一件在外人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

　　1981年，山东沿海出现了大量的青鱼，这些青鱼60年才来一趟，路线变来变去，把当地渔民给搞糊涂了，认为这是些从日本来的鱼，而唐启升经过研究发现，这些都是土生土长的鱼，不会轻易跑掉。本来，唐启升以为自己做得已经有点深度了，可后来他却发现，这些鱼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竟在慢慢减少，而且发生了很多变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唐启升感觉不仅对青鱼，而且对许多自己原本很清楚的问题都产生了疑惑，他带着这些困惑远赴挪威做了访问学者。1982年，唐启升要离开挪威，但临走前他想去欧洲其他国家看看当地的海洋研究。

　　在丹麦，唐启升终于拜访到了两位欧洲海洋资源评估的权威，对方陪了他整整五天，在第五天下午，两位教授给他滔滔不绝地讲了两小时他们的最新研究，非常复杂，讲完后对方期待地看着唐启升，想不到唐启升回答了一句：“听不懂。”对方看了他一会儿，说：“你是对的，我们要简化。”

　　双方相视一笑，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唐启升突然明白，权威的未必都是完美的，回视自己的路，也未必就是错误的。敢于对权威质疑，这反而让唐启升走出了困惑，在海洋研究的路上走得更远。

　　一个一生好静的人

　　虽然这些年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但唐启升经常回味的却都是些看似微不足道，却对人生产生重要影响的往事。唐启升说，他一生好静，虽然生长在海边，却最喜欢爬山，因为站得高才能看得远，这会让他思索更多的问题。

　　唐启升身边的人对他的评价一是静，二是雅。可唐启升说他在搞科研时脾气非常大。他说在研究“我国近海系统食物产出的关键过程及其可持续机理”项目时，有个问题想了整整一个星期，每天都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拼命想，想得非常痛苦，憋到第三天，助手正好有事进来，唐启升突然发火了，据说非常可怕，“你们根本无法想象我当时的样子。”

　　唐启升常常为自己想不通问题而痛苦，他说我也可以满足现状，但这种感觉很难受，就像身边有件东西是1尺高，使点劲可以提到1尺2，如果中间再有个人，也许就能提到1尺5，而中间这个人就是首席科学家，他应该下更多工夫，更深入地思考问题。

　　“如果我做一个实验，文章好写；做两个实验，文章难写；做十个实验，我不知道文章该怎么写。”这就是唐启升对待科学的态度，在痛苦中徘徊，又在痛苦中不断前进。

　　一个爱海如命的人

　　记者问唐启升对大海的感情，他回答不知道，说海上生活太艰苦了，记者又问他为什么不肯离开大海？唐启升回答：“我生在海边，长在海边，天生就是海边的人。”

　　曾有一篇报道说，1993年他率“北斗”号调查船赴白令海、鄂霍次克海等水域调查时，由于低头写报告就会晕船、呕吐，他大部分时间是头倚着一个墙角，手压着放在天花板上的报告，仰着头写的。还有的人给他计算过：从1996年到2005年，他主持完成了《海洋生物资源补充调查及资源评价》项目，总调查面积达230万平方公里，总航程15．1万公里，历时714天，谁也不知道这些天他在船上都是怎么过来的。

　　“我也不是一上船就晕，而是等调查完了，把记录本一扔，马上晕得不行了。典型的阿Ｑ精神。”唐启升这样自嘲。

　　唐启升说，有时候他们在大海上碰到大风浪，人就像呆在一个洗脚盆里那么危险，海水从四处打得船啪啪响，这时候他就会看看气压表，气压下降一点，他知道风浪还要大，再继续下降，唐启升就不管了，是死还是活就随你去吧。

　　一个无法回答对大海感情的人，却和大海纠缠了一辈子，他说：“海洋是养活中国人的另一片疆土，我关心海洋，就是关心资源问题，关心大海会产出多少东西，给老百姓提供多少食物，而我要做的是保持她不间断地、可持续地提供下去。”

　　唐启升简介

　　1943年12月出生于辽宁省大连市，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科学技术协会副主席、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黄海水产研究所所长。唐启升长期从事海洋生物资源开发与可持续利用研究，是中国海洋生态系统动力学和大海洋生态系研究的主要奠基人。他取得过多项具有重大应用价值的研究成果，其中3项成果获国家级科学技术奖励，6项成果获省部级奖励，是活跃在海洋生态和渔业资源评估、养护及可持续利用领域的知名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