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刚
梦娜真的喜欢黄东阳吗?黄东阳为什么说大小姐撮合了他们两个呢?这里面肯定有点什么事情。梦娜有多大?差不多十八岁吧。也许有二十岁。
秦雪雷的肩膀被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东湖老冯正冲他咧嘴笑呢。
秦雪雷跟着老冯进了一所院子的大门。大门的保安看来和老冯很熟,问都没问就放他们过去了。秦雪雷左右一看,断定这是百货大楼的后院。老冯带着秦雪雷来到院子紧里边的一个小平房,让秦雪雷坐下,倒杯白开水给秦雪雷喝。
“我给百货大楼收拾垃圾。一个月五百块。”秦雪雷环视着小平房,到处都是废纸和瓶瓶罐罐。
“一个月卖废品也能有个三百多的进账。”老冯得意地说。
听秦雪雷说做了酒吧的酒保,老冯赞叹不已。聊了半天,见天色将晚,秦雪雷出去买了些烧腊和几瓶啤酒回来。老冯拉开吊在屋顶上的灯泡,和秦雪雷坐下吃喝。两瓶酒下去老冯说大黑是他侄女婿,这个活是大黑帮他找的。
七点钟秦雪雷和老冯道了别,坐公共汽车去酒吧上班。酒吧还像昨天晚上一样热闹,阿七还是让他送大小姐出门,梦娜照旧跳舞,不过进鸳鸯帐的换了一个大胖子老外。秦雪雷凌晨三点多钟回到家里,冲了个澡,上床睡觉。他生平第一次做了春梦,春梦的女主角是梦娜。
秦雪雷在酒吧干了一个月,业务越来越熟练,各种牌子的酒水都能给客人讲个头头是道,还学会了调制鸡尾酒。血红玛丽、椰林飘香、自由古巴成了他的看家本事,连阿七尝了也赞不绝口。他给大小姐开了一个月的车门,大小姐对他的态度好了许多,不再蔑视呵斥他,有时候还给他个笑脸。大小姐笑起来可爱极了,眼睛弯弯的,鼻子皱皱的,嘴巴翘翘的。
一个月里他送了梦娜八次。黄东阳有时在外面通宵达旦地赌钱喝酒应酬,让他给梦娜当个临时保镖,送梦娜回家。秦雪雷从不主动和梦娜说话,坐在出租车的前排像个木头人。梦娜问一句他答一句,答完了继续用沉默抵抗梦娜身上的香味儿,抵抗梦娜沙哑低沉的嗓音,抵抗梦娜让他心动的一切。梦娜每次看见他嘴角总挂着一丝隐约的微笑,他不知道这微笑是什么意思,越发增添了惶惑不安。梦娜的黑眼睛让他魂牵梦萦,甚至让他失眠。在黑暗中他凝视天花板,回想梦娜当晚的舞姿和肉体,控制一次又一次的冲动。他好像爱上了这个女人。
一个月后秦雪雷领到一千五百块薪水。他给奶奶寄回去五百,跑到银行去存了七百,留下三百块零花。存完钱他去找黄东阳。黄东阳躺在沙发上,头枕着梦娜的大腿看黄色杂志。秦雪雷把来意对黄东阳说了,黄东阳用胳膊肘撑起半个身子,鼓眼球直盯住秦雪雷。
“你说把酒吧搬到东湖边上去?好好的为什么要搬?”
“酒吧不透气。几乎每个来酒吧的客人都抽烟,烟气混着空调刺鼻子刺眼睛。要是在湖边,就能开窗户放进新鲜空气,通风。”
“那你是怎么想起东湖来的?”
“我听见好多女客人抱怨不透气,给烟呛得直咳嗽。那天我给一桌客人上啤酒,桌上一个女的说这酒吧要是在水边就好了。我冷不丁地想起了东湖。我在湖边住过,空气好,凉快,水景也不错。”
“你在东湖边上住过?”
“我在东湖的桥洞子底下住过两晚上。那里特别凉快,多热的天都睡得着,一觉醒来身上一丝汗都没有。”
黄东阳笑了。秦雪雷以为黄东阳在笑他睡过桥洞子。黄东阳起身去隔壁房间打电话,秦雪雷坐在梦娜对面,眼睛瞄着鼻尖。秦雪雷觉得梦娜在看他。梦娜确实在看他,毫不掩饰地直勾勾地看他,看得他想伸手去摸摸,看脸上是不是长了什么东西。梦娜穿一件半透明的睡袍,睡袍里面只有一件红内裤。秦雪雷想,就算你的身子再好看也不能老这么亮着呀。黄东阳打完电话回来,点上一根烟,半天没说话。梦娜站起来走出去,秦雪雷瞥见两条结实修长的美腿从离他两步远的地方掠过。
梦娜出去后黄东阳按着秦雪雷的肩头说:“我向蔡老板报告了。蔡老板说是个好主意,还同意升你做酒吧的领班,给阿七当副手。如果酒吧真的搬到东湖去,或者在东湖开个分店,说不定就交给你打理。蔡老板轻易不肯随便用人,但只要用了你,就一定给你发展的机会。你小子马上要鸿运当头啦!”黄东阳很兴奋,秦雪雷很漠然。鸿运当头没什么了不起,他的这位大哥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去床上享受梦娜的肉体,他只有尽快顶着当头的鸿运走人。
楚天梅和孙小琳随着散场的人流走出电影院。天气微凉,弯弯的秋月在夜幕里放着冷冷的光。两个人肩并肩顺着人行道散步,路灯光将他们的影子由长变短,由短变长。虽然他吻过她,虽然他已经是她的男朋友,但孙小琳从不在公共场所挎着他的胳膊或是依偎在他怀里像情人那样亲密。他也就不好意思去拉孙小琳的手,即便他很想。这是一种隐隐约约、若即若离的距离感。他想,如果两个人鼻子顶着鼻子的话,那就谁也看不清楚谁了。人,尤其是女人,也许不应该被感情折腾得晕头转向,胡天胡地。他能够肯定产生距离感的原因绝不是孙小琳少女的羞涩与矜持。绝对不是。
两个人默不作声,走到十字路口,拐向右边闪烁着霓虹灯的宽马路。
孙小琳问:“想什么呢?半天不说话。”楚天梅说:“我在想咱们两个走路。”孙小琳觉得奇怪。“咱们两个走路有什么好想的?”
楚天梅看看孙小琳睁得圆圆的眼睛,路边音像店里冲出一大帮活泼吵闹的孩子,两个人站住脚给孩子们让道。孩子们摆弄着磁带光盘,带着欢声笑语去远了。
“你是女人,我是男人。男人和女人在一起走路还是有些讲究。浪漫的男人喜欢牵手,温柔的男人喜欢傍腰,自由的男人喜欢勾肩搭背,自尊的男人喜欢女人挎着自己的胳膊,宛如小鸟依人。当然,我说的男人和女人是情人关系,就像咱们这样的情人关系。”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楚天梅低头望着孙小琳鼓鼓的嘴唇。孙小琳的嘴唇漂亮性感,美极了。
孙小琳笑笑,嘴角深深的两个酒窝。“走路都能讲出来这么多的学问!你可真有意思。你喜欢怎么走就怎么走吧,随你。”
“关键是你喜欢怎么走。我喜欢也得你愿意才行。”孙小琳说:“我特别喜欢苏芮的《牵手》。”
楚天梅握住孙小琳的手,孙小琳的手温暖柔软。他们牵手走了五分钟,在一家咖啡店的落地玻璃窗前停下脚步。
楚天梅问:“要喝杯咖啡吗?”孙小琳摇摇头。“感觉真好。你的手很轻,像一片羽毛。”
孙小琳把手抽回去,微微垂下眼皮,不说话。距离感又回来了。楚天梅对自己很生气。咖啡店里的人都在看他们,他们只好继续朝前走。
大街的拐角有个公用电话亭,里面亮着日光灯。楚天梅对孙小琳说:“你能帮我打个电话吗?”孙小琳问:“给谁打?”
“给这里的派出所打。你报案说你被匪徒抢劫,看他们多长时间能到案发现场。我们分局正在查出警效率,电话号码在我的手机上,就是这个。”
孙小琳沉默了一分钟,接过手机,走进电话亭拿起电话筒。
楚天梅说:“你得演得逼真一点才行。”
孙小琳回头看了楚天梅一眼,投进一枚硬币,拨通了电话。
两个人在电话亭外面等着。十分钟过去,一辆警车的影子都见不着。孙小琳又打了一遍电话,两个人又等了十分钟,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孙小琳打了第三遍电话。
两人相对默然。过一会儿,楚天梅问:“你冷吗?”孙小琳摇摇头。
楚天梅说:“我给你讲个我在饭馆吃饭时听来的笑话。一个出租车司机总被警察罚款,每次受了警察的气回家就揍老婆。老婆被打得受不了,跟他商量:我怀孕了,你老拿我出气也不是个办法。等咱们的孩子生出来,给他起个名字叫‘警察’。你在外面受了气,回家就可以打‘警察’了。”
孙小琳“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楚天梅接着说下去:“为什么老百姓要讲这么损的笑话骂警察呢?报案都快半个钟头了,警察一个也看不见。老百姓不骂警察骂谁呀?”
“你是个好警察吗?”“当个好警察可不容易。真的不容易。”“你想当个好警察吗?”“想。除了想当个好警察,我还想别的。”“我知道你想什么。你想往上爬。”“对。你说对了。我是属猴的。”
一辆警车闪着红灯开到电话亭前,从车上下来两个穿警服的小伙子,其中一个高个冲着孙小琳大声喊:“是你打电话报警的吗?”孙小琳没吭声。两个警察走过来,不搭理楚天梅,继续追问孙小琳:“是不是你报警?怎么不说话?”(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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