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年来,没有人身自由,每天都要干10多个小时的活,睡地铺,吃馒头,经常遭到打手毒打
贵州少年自述:我在山西黑砖厂
→返乡路上误进黑砖厂
记者随后找到何飞。他16岁,皮肤黝黑,双手结满老茧,头发干枯。
据何飞介绍,他是安龙县人,由于家境贫寒,念完小学后,辍学在家。
“父亲平时喜欢喝酒,常常发酒疯。”何飞说,2004年夏天,因不堪忍受父亲的打骂,母亲离家出走了。
一天夜里,父亲喝了酒后一顿暴打,将他赶出家门。于是,何飞含着泪,连夜徒步走到安龙县城。
第二天,一个亲戚找到他,将他托付给一个外地老板,这个老板带着他到河南洛阳打工。
在那,何飞饲养蜜蜂,每个月有300多元的工资,但干了一个多月,因工作疏忽给老板造成损失,何飞被辞退了。
就在他打点好行李,准备返乡时,在洛阳火车站遇到一个30多岁的男子。
“小兄弟,跟我去山西砖厂打工不?一个月包吃包住,2000元工资。”见男子很热情,涉世不深的何飞当即答应。
随后,男子领着他到附近住旅社。第二天天一亮,何飞才发现,与他一起准备到砖厂打工的,有10多人,他们来自四川、山东等地,大家年纪都差不多。当天,“山西老板”就开着车来接他们,并将他们一路送到山西境内一家砖厂里。
何飞做梦也没有想到,从此,他将在这里过上三年暗无天日的生活。
→小工逃跑右腿被打断
何飞说,一进砖厂,“山西老板”就要求他们第二天全部上工,有个同伴随口抱怨了两句,没想到,旁边几个满脸横肉的打手当场对他一顿暴打。
“以后,你们不准离开这里半步,只准好好干活!”打手们恶狠狠训斥道,吓得何飞他们都不敢吱声了。
“每天都要干上10多个小时的活,不能离开砖厂半步。”何飞说,黑砖厂专门雇佣了10多名打手对他们进行看管,这些打手个个手持凶器——带有铁钉的木棒,一旦有小工干活怠慢,就要受到打手的“惩罚”。
何飞回忆说,砖厂四周有围墙,里面关着近百名小工,拉车、烧砖、推土……每天天刚亮,他们就得起床干活,一直干到深夜,有时甚至通宵达旦。虽然劳动强度非常大,但小工们睡的是地铺,吃的是馒头和简单面食,黑砖厂有时候也发给他们一些劣质烟酒,供他们解乏。
不久,有个山东的小工实在无法忍受黑砖厂的非人折磨,趁着夜色钻到阴沟里,企图逃跑。那条阴沟足有30多米长,从黑砖厂直通外面。
可是,这次逃跑没有成功。
“啊,救命……”当天夜里,何飞刚刚入睡,就听到外面传来阵阵凄惨的叫声,他连忙爬起来,看到那个小工被抓了回来,打手们骂骂咧咧,轮番殴打小工,并当场用砖头打断了小工的右腿。
“你们别打他!”有个同伴跑过去,打手们二话不说,操起手中的木棒,朝他头上打去……直到打累了,打手们才叫人给他们进行简单的包扎,随后将他们丢进黑砖厂里的一个废弃窑洞里,从此,这两个小工再也干不了活,只能由大家轮流照顾。
→爬出阴沟一路狂奔
后来,有个四川小工偷偷在黑砖厂的围墙上拆了个洞,准备钻洞逃跑,但很快就被打手们发现,结果,换来的依旧是一顿毒打。
“有了一次次血的教训,小工们都变得很顺从。”何飞说,平日里,面对打手们的淫威,大家都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夜里偷偷喝些劣质酒,麻木自己的神经。即便如此,打手们还是会经常找他们的麻烦。
何飞说,这期间,他经常看到有陌生的小工陆续被骗进来,黑砖厂的规模也一再扩大,小工最多时,达200多人,且以青壮年为主,也有老人和聋哑人。
在黑砖厂里,每个小工,都有被殴打和虐待的经历,何飞也不例外。有一次,因为前晚通宵加工,第二天在干活时,何飞竟然靠着一大堆砖头睡着了,朦胧中,伴随着一声呵斥,一个打手随手操起砖头,砸在何飞的腰上,顿时,一阵剧痛,何飞挣扎着站起来,咬牙继续干活。
类似的遭遇,后来又有了几次。何飞下决心逃离黑砖厂,“不然就得死在这里了。”
机会终于来了。
6月中旬的一天,当地派出所上黑砖厂检查小工的身份证,何飞因为没有身份证被带到了派出所,在派出所里,何飞将黑砖厂里打手的暴行一一向警方介绍,派出所当即决定连夜进黑砖厂突击检查。
返回黑砖厂,何飞暗中召集了30多名小工,与他们商议:趁打手们接受派出所调查时,连夜逃跑。当夜,他们在阴沟里爬行了30多米,顺利逃出黑砖厂,一路狂奔出10多公里。
→在贵阳遇上好心人
天亮时,派出所找到他们,向每个小工发放了50元到300元不等的路费,让他们回家,于是,何飞乘车从洛阳赶到郑州。
6月18日,何飞买到一张K337的火车票,又乘车返回贵阳。但是,出了贵阳火车站,何飞因为舍不得花钱住旅社,在火车站广场上睡了一觉,没想到,第二天醒来,身上的100多元被小偷摸走了,连脚上穿的鞋也不见了。
无奈之下,因为没有路费回不了安龙老家,何飞只能流落贵阳街头,靠捡垃圾为生,直到遇见了贵阳公交公司34路公交车司机梁士林。
据梁士林介绍,22日晚9点左右,他路过遵义路时,看到何飞穿着袜子在路边的垃圾桶边掏垃圾,当时,何飞穿着破衣服,脏兮兮的,不免动了恻隐之心,于是,他上前询问情况,起初,何飞对他很警觉,不肯多说,当梁士林表明身份后,何飞才向他道出了自己被骗山西黑砖厂的情况。
梁士林将何飞领回在花果园附近的家中,让他洗了个热水澡,拿出衣服给他穿,并为他端上了热腾腾的饭菜。
“我要回家!”昨日,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何飞说,在黑砖厂的三年,就像做了场噩梦,精神上和肉体上都受尽折磨,如今,他只想快点回到阔别三年的家乡。
记者看到,何飞双腿上还留有几处被打手打过的伤痕。
记者随后联系上何飞在安龙县城的一位堂哥,这位堂哥说,何飞已经离家好多年,这几年,他家的情况更加糟糕。在电话中,何飞将这几年的遭遇告诉了堂哥,希望堂哥把自己的消息带给家里人。
报料人: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