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于中央音乐学院,在很多人看来,就将走上一条艺术的大道。艺术,仅仅是表达自我吗?抑或是传达对人类的终极关怀?张刃,将他的“艺术生命”和“吸毒病人”联系在一起,在助人自助中体验生命的色彩,并将“音乐治疗”引入了中国戒毒领域。
张刃:在禁毒中体验生命颜色
■ 本报记者 于佳莉
6月23日下午,在北京市戒毒基地的戒毒展厅内,“歌厅”里,“吸毒者”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中吸食着“冰毒”;“迪厅”里,有人会拉住别人问:“想不想玩得刺激点?”模拟歌厅、酒吧的场景,禁毒志愿者扮成吸毒、贩毒人员穿行在其中,这是张刃参与设计的“体验式游戏”。
张刃毕业于中央音乐学院,目前是北京市禁毒委员会和北京市禁毒教育基地的官方网站“北京禁毒在线”的一名工作人员。从三年前开始,他便与戒毒人群结了缘。与记者的谈话过程中,他一直强调戒毒人员是有问题的正常人。
与戒毒人员结缘
“有的人说我是疯子,也有人说我是傻子,但我不在乎。”张刃显得有点激动。非典那年,正在上研究生的“音乐治疗”课程的张刃闯进了非典一线,为当时治疗SARS的医护人员做心理干预。
“当时我突然觉得,这个专业如果用不到社会最需要的地方简直就是浪费。”对于别人的不解,他有着自己的“辩解”。之后,他又去了北京“红丝带之家”为艾滋病人做各种心理干预。
2004年9月,在别人无法理解的情况下,张刃又与戒毒人员有了一次亲密接触。在北京市公安局强制戒毒所的向日葵治疗社区,他与男性戒毒人员同吃同住,用他自己的话,那一年,他又和戒毒“干上了”。
吸毒的人戒不了毒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心瘾,在查阅了大量的文献资料后,张刃发现,音乐治疗在国内戒毒的心理治疗领域还是一个空白,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凭着骨子里那份自信觉得应该去试试。
紧接着,这个看起来外柔内刚的大男生做了一个更让人意想不到的决定——为了更好地了解戒毒人员的内心,向中央音乐学院打报告,申请延期一年毕业。那个时候,张刃坦言,从开始只想研究学问变成真正想为这个社会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
谈起那段经历,张刃很自豪。刚进去的那天,他不被戒毒人员认可,被看成是奸细。当他谈起音乐治疗的时候,戒毒人员更是不屑一顾。“如果你不知道那种感受,就别来这里和我们凑热闹!搀和啥啊!”戒毒人员小东(化名)对他一瞟,把毛巾往肩膀上一摔,扭头扬长而去。
他说,当时足足有两分钟没有缓过神来,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忍受这种被轻视的感觉。
然而,一次与戒毒成员做小组情感分享活动的体验,彻底改变了他和戒毒人员之间的关系。当时他用了一首魏雪漫唱的《孩子》,“我和所有戒毒人员都哭了,一卷卫生纸都用没了。”他语气沉重地说。有一个戒毒者讲述了他自己反复戒毒无数次后被家庭抛弃的经历,还有一个人说他家里为了帮助他戒毒搬了6次家。
“我以前用枯燥的理论去研究这些戒毒者的时候,显得非常的机械。”张刃表示,到后来,当把自己的情感与激情全部投入到工作的时候,突然发现,那是一生中最最重要的收获。
体验生命的历程
每次从学校到向日葵社区,路上都要走两个多小时,但张刃从未间断过,以至于有一天他不在社区,社区的人会到处找他。从陌生到熟悉,再到成为朋友、亲人,张刃说他们“是在一起的,是一家人”。时间一长,他每次走进这条通往戒毒所的山路,唱起那首山歌《羊肚肚手巾三道道蓝》,路边住的村民都亲切地跟他打招呼。
有人曾经问他:“什么样的人会吸毒?”“吸毒会变成什么样?”他的回答是:“吸毒确实是一种有问题的违法行为,但他们更应该先定义成一种脑病病人。不能因为他们的行为有违法性就把他们从社会中抛弃。”
“我感觉到自己和他们在体验痛苦的过程中一起成长,我们变成了一个整体,一起往前走,他们在戒毒,而我,在修复个人的伤痛,从而让自己变得更加乐观坚强。”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显得很平静。
开朗阳光性格的后面,张刃有着在别人看来不幸的家庭。在他两岁半的时候,父母离婚,从那时候起,他便开始与祖母一起生活。在考上大学的那年,祖母的离去使他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每次看到吸毒造成的家庭破裂、监狱孩子被抛弃,我会本能地想去帮助他们。”说到这里,张刃的眼光中似乎闪动着什么,他继续补充道,“我不希望这个世界上还存在这样的苦难。”
每次跟戒毒人员在一起,听他们讲述着被家人抛弃的故事,张刃童年的伤痛和坎坷记忆多少会被撩拨起来。“我发现自己和他们在某种意义上是一样的。”
张刃述说了他的一段经历,有一天下午,他恰巧遇到戒毒人员小王(化名)要申请与家人打电话,申请条上写着:
“兹有家庭成员王浩因长期思念家人,备感凄凉,特申请特权电话一次,望批准。联系人是母亲伍兰(化名)。”
张刃问他:“怎么想到要打电话了?”
他低着头说:“都半个月了,家人都没有和我联系……”
“我就很想我妈……”身材高大的小王看上去像一个孩子,眼圈也开始有一点泛红。张刃帮他拨通了家里电话,只听见小王说:“妈,我特别想你们……啊?什么?……我就偷嘴抽了三次……不是……我就只抽了三次……”
可能是母亲年纪大了,有一点耳背,小王对着电话使劲儿地大声吼着:“啊?……什么?……妈你别生气了啊……啊?……等我出去以后,我天天陪您遛弯去……您多保重……快到时间了……不是……我是说我的电话结束时间……”
“我听他说到这里时,无意中发现小王豆大的眼泪珠子一个劲儿地从脸上往电话听筒上蹦,嘴里还带着哭腔说,通话时间是两分五十八秒,没有超时。”张刃至今清楚地记得那天的场景,他停顿了一下补充说,“社区规定通话时间是三分钟。”
每次看到在自己的帮助下很多戒毒人员恢复健康,回到了家庭中,张刃由衷的高兴,在他看来,他们的快乐就是自己的快乐。在和戒毒人员相处的过程中,他也经历着他的人生,感受着不同的生命颜色。
他说,他已经由一个戒毒研究者蜕变成了一个“体验生命颜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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