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们反复咀嚼城市的大人物时,我们到文献中去发现我们这座城市的小人物,并从小人物身上去发现城市曾经有过的生活。
小心“噢呜记”
唐宋以前,以中原文化的视角观察,长沙居民的生活尚属未开化状态。
晋代干宝的《搜神记》中说:长沙居民做了一个笼子捕虎。第二天,众人前往,却见笼子里坐了一个亭长,红头巾大高帽。就问是怎么回事。亭长怒气冲冲地说:“昨天县太爷召见我,晚上避雨误入此中,快把我放出来。”有人就说,你被召见,肯定有文书。那人竟从怀中拿出召见文书。众人把他从笼中放出。这人却忽然化作一只老虎,上山而去。
这则记载说明,长沙野外有老虎,并且长沙居民在晋代已作笼子捕虎。然而虎却是一种可以变成人的神物。这当然是神话。
自此以后,到建国初期,老虎一直成为长沙人的一种生活背景。
历代书籍、长沙府县志关于长沙有虎的记载不绝于缕,一会儿,老虎窜进小吴门内,执政者恐慌得仿照韩愈作《祭虎文》;一会儿老虎又游过湘江在西湖桥出现;一会儿从水关进入城内在通泰门内一户人家的灶边睡觉;民国时期,爱晚亭旁五轮塔前有人看到老虎出没,执政当局提醒长沙市民,不要单独游览岳麓山,小心成为老虎的盘中餐。而长沙一些大药铺,则以杀老虎作为吸引市民围观的最好广告。
人们怕虎,把府正街叫成”猫“正街,腐乳唤作”猫“乳,斧头叫做开山子。老虎在长沙城叫作“噢呜记”,家中有个夜哭的小孩,大人就会恐吓他“噢呜记来了”(有人以为“噢呜记”是猫,其实说“猫”是不敢直指“老虎”)。
直到岳麓山最后一只老虎在新中国成立数年后被捕杀,虎皮做成的标本陈列在湖南师范大学的动植物标本馆中。老虎成为动物园中的一只病猫,虎的神奇、恐惧才渐渐离人远去。最近,野猪在长沙周围山林开始出没,但相比老虎,野猪算什么?
吃菌不怕死
长沙人把蘑菇叫作菌子。熊少牧《读书延年堂室文钞》中说:吃新鲜蘑菇常常会中毒致死,但新鲜蘑菇“味尤美”,所以“冒死而求悦口”的人,见到有人吃干蘑菇,常常会嘲笑他们是“伧父”(哈宝、乡巴佬)。
熊少牧讲了一个这样的故事:“道光戊子夏四月,有贫儿憩古柳下,见菌茁满前,红腴可爱”,于是贫儿将这个菌子摘满篮中,打算进城贩卖换得几升米。南门内有一家布店,以二百钱买下这一篮鲜菌。贫儿高高兴兴回家时,经过他此前休息的地方,看到菌子长起出来,茁壮如采摘前的情形。他感到十分恐怖,“仰视,有巨蛇蟠树间”,头朝下,向着地面喷着涎沫。他急忙奔回南门口的布店中,告诉主人见到的情形,并将钱还给主人。当时鲜蘑菇已经炖在锅中,即将送到酒席上去。打开锅盖,“汁绿而滑”,倒到布店后面的小园中,地拱起寸许。被请来赴宴尝蘑菇宴的东西邻居听说酒席取消,纷纷前来责备主人,现在知道有毒,又纷纷相庆,并“斗钱”,以数倍于蘑菇的价钱报答这个贫儿。
熊少牧说,他知道这件事情后的数月,“又有餐菌暴卒,累其家讼系者”。有人评价说:“湘中之菌,四时不绝,嗜之者往往为所毒,然嗜之者自若也。”虽然鲜蘑菇吃了可能中毒致死,但在清代道光年间,长沙城内总有人不怕死,死了人,照吃不误。
我小时候,还听人说,菌子有没有毒,可以用灯芯试出来。这只怕也是长沙好菌者的发明,我没有尝试过。
打苍蝇奖了十元钱
《长沙市志》大事记中居然记了一则小事,很能看到长沙小人物的精彩的生活:“1936年5月1日,长沙市卫生院举行全市捕蝇比赛,半湘街居民粟鹤林捕蝇11300只,获冠军,得奖金十元。”
苍蝇与人类相伴的历史据说十分悠久,但只到半湘街居民粟鹤林打死一万多只苍蝇,才终于进入了长沙的大事纪。其实,在上世纪80年代初,我在蔡锷中路的东风小学就读时,学校也布置打苍蝇,有一个星期,我守在解放路游击坪菜场旁打了一星期,好不容易才获得一个灭“四害”积极分子。可见,半湘街附近在1936年时,苍蝇还是挺多的。
下象棋成为“名声哥”
新中国成立之初,长沙城区内的象棋活动仍保持民间自发状态。长沙街头有经营象棋对局的茶社,有摆摊设点的“江湖排局”。
《湖南省志体育志·传统体育·象棋》说:当年,“长沙第一棋手柳相贤就在又一村摆棋设茶”,“并常去北正街口郭姓老头的烟酒店摆设象棋擂台,该店店门高挂‘象棋访友,胜者白干四两、卤味一盘;负者练兵一周再战’字样。前来对局者虽多,却无能胜者。1950年中秋节后,南门白马巷周遐龄来店与柳相贤对弈,周连胜两局,加赛一局为和棋,自此以后,长沙象棋界流传着‘南周北柳’的佳话”。
今天,偶尔在长沙街头还可看到摆象棋残局者,过去因为涉嫌诈骗,长沙一度称之为“拦路虎”。但象棋在娱乐化多元的现代长沙,虽偶尔在街头电线杆子下仍偶可一见,但这种传统的休闲方式已越来越不重要,并渐渐退出市民主流休闲的舞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