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氏身后：谁用智慧拯救“幽默”

　　侯氏身后:谁用智慧拯救“幽默”

　　人们在鞠躬追思的时候，更应该抬头思考相声的未来，毕竟生活还要继续，相声还要继续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周润健

　　著名相声演员侯耀文6月23日突发心脏病猝死，在北京静静地走完了59岁的人生路。

人们在追悼这位当今相声界领军人物时，不禁扼腕长叹：侯耀文走了，谁还能再烧出色香味俱佳的“糖醋活鱼”？曲艺界哪里去寻让人捧腹大笑的“财迷丈人”？

　　视相声为生命

　　作为侯派相声的嫡传，侯耀文自幼受父亲侯宝林的熏陶，深爱相声艺术。1960年登台，至今已有40多年的艺龄。他的《糖醋活鱼》《戏曲漫谈》《财迷丈人》《见义勇为》《京九演义》等作品，在让观众拍手大笑的同时，也让人们领略到了相声这门艺术的独特魅力。

　　中国曲艺家协会顾问、南开大学文学院教授薛宝琨说，侯耀文的相声之所以深受观众喜爱，是因为他一直坚持“讽刺是相声灵魂”的原则。他的所有相声作品几乎都是第一人称的，“我”就是作品中的主人公，所有的“我”都是社会底层市民中的代表或典型，因此能打动观众的心灵，能与观众产生共鸣，观众在哈哈大笑中联想或窥悟到自身的自私、虚伪、吹牛等毛病，启发观众“自省”。

　　近几年，相声这门艺术一直在低谷中徘徊，听相声的人少了，可侯耀文依然很活跃，不仅是各种晚会的常客，而且经常参加遍及各地的各种演出，为培养徒弟更是忙得不亦乐乎。

　　在相声遭遇“寒流”的情况下，侯耀文一直对相声的未来充满信心，并且身体力行地为相声事业耕耘。虽然有时也“客串”表演小品，但观众们能看得出来，相声在他心中的地位无法取代。他不像有些人沾了相声的光，靠相声出了名，可一看相声不景气，便弃之如蔽履。

　　连侯耀文自己也坦称，很多人把相声当成作秀，更多的相声表演者经不住各种利益的诱惑，有的改行拍电影、电视剧去了，有的一门心思鼓捣小品去了，刚露头的新秀更是忙着拍虚假广告赚昧心钱去了。

　　侯耀文走了，走得是那么仓促和匆忙，以至于他的许多关于复兴相声的想法还没来得及实现。人们在痛惜这位相声奇才离去的同时，也在以各种方式表达着对他的哀思，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更是对相声的追思。很多人买来他的作品专集收听收看，一些相声迷更是在网上设灵堂、播放他的表演视频来追悼。

　　网友秦恨海的留言似乎代表了广大网民们的心声。他说，赵丽蓉走了，痛苦的不仅仅是巩汉林；高秀敏走了，痛苦的不仅仅是赵本山、范伟；马季走了，痛苦的不仅仅是赵炎；今天侯耀文走了，痛苦的也不仅仅是侯耀华，而是我们这些相声迷们。本来这些年的相声已经很不景气，就靠这几位硕果仅存的大师给撑着，现在又一个大师匆匆走了，对于相声艺术，无疑是一个难以挽回的损失。

　　相声“板凳”深度不够

　　随着马季、侯耀文的接连离去，有人说相声将迎来“真空时代”，甚至有人惊呼“相声死了”。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声音？

　　天津市社科院教授王来华认为，相声与足球竞技运动一样，都需要足够厚的“板凳深度”，即高水平的替补球员。由于缺少能与马季、侯耀文水平接近的“替补球员”，所以一旦他们不在场，相声整体水平直线下滑也就不足为怪。

　　曾几何时，相声这门短小精悍、喜闻乐见、机动灵活的文艺形式受到各阶层人士的青睐，没有相声就不算晚会，没有相声演员就不是文工团。相声一时风光无限。但是，随着小品等其他更通俗更活泼的艺术形式出现后，再加上新兴媒体多样化娱乐方式的冲击，相声由兴盛逐渐走向衰落。

　　相声爱好者李东升告诉本刊记者，如今的相声有点四不像，幽默的“包袱”少了，尖酸刻薄的“砸挂”多了，体现相声智慧的段子少了，拿无聊当有趣的多了。看相声演出，有时会分辨不出台上这两位究竟是在说相声还是在讲笑话、演小品，这样的相声观众看了也会笑，但笑过之后心里会空落落的，这还是我们印象中传统的相声吗？

　　相声演员李建华表示，相声来源于人们茶余饭后的聊天对话，老艺术家都是从生活中寻找喜闻乐见的事情，把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加以提炼升华。但这些年来相声背负了过多的社会责任，创作人员一直在写“命题作文”，演员们说的是电视台专门晚会“订做”的相声。

　　相声演员师胜杰坦言，相声是一门特殊的喜剧艺术形式，不需要过多的音乐、服装等道具辅助，完全靠演员的语言功力和表演技巧。说一段传统相声就像爬山，从山根到山腰到山尖，需要有足够的垫话和铺陈。

　　著名作家冯骥才说，现代传媒是既有情亦更无情的“双刃剑”。今天我们经常可以看到相声演员们在电视里表演相声，虽然可以使成千上万的人看到，但由于缺乏和观众的现场交流，演员们很难立即知道观众是否认可和满意。

　　马季、侯耀文的相声为什么那么多人喜爱？在他们过世后，为什么那么多人伤心？毫无疑问，深入生活、不脱离群众，是他们成功的根本。薛宝琨说，拿相声大师马三立来说，他最大的成功之处，就是长期生活在社会的底层，与市民们朝夕相处，与普通百姓血脉相连，息息相通。马三立通过他的相声传达了中华文化的传统精髓：乐而不淫，怨而不怒，哀而不伤以及俗不伤雅，表现了乐观务实的大众精神。

　　当今一些相声演员缺乏的恰恰是这种平民意识。薛宝琨说，你很难想象整天出入五星级酒店，天天有人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所谓“大腕”，怎么会知道普通百姓的喜怒哀乐。不少明星昙花一现，无不是脱离了群众，最后艺术干涸而死。当你很新鲜的时候观众是喜欢你的，可你老是靠新鲜是不行的，你还得打动观众的心灵，观众才能真正地把你当成亲人和朋友，而马三立、马季、侯耀文等人就做到了这一点。在老百姓的心中，他们生活没有贵族化，作风没有明星气，他们既是高不可攀的，又是平易近人触手可及的。

　　在采访中，一些专家表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小品等艺术形式和现代传媒对相声构成了冲击，但这只是外因，最主要还是种种内因，如很多相声演员心态浮躁、急功近利，水平肤浅，功底不深，好高骛远等等。

　　生活还要继续 相声还要继续

　　相声是中国传统的艺术表现形式，如何保护好这个文化遗产，是摆在国人面前的一道难题。马季走了，有人哀叹一个时代结束了；侯耀文走了，有人感叹相声界的主心骨没了，那么，相声这门传统艺术真的会随着这些中流砥柱式的人物一一离去而彻底离开我们吗？

　　对此，薛宝琨认为，人们在鞠躬追思的时候，更应该抬头思考相声的未来，毕竟生活还要继续，相声还要继续。有生活的地方就有笑声，有笑声的地方就有相声。

　　与时俱进是振兴传统艺术的真谛。天津市艺术研究所所长刘连群认为，马季、侯耀文等人走了，不能说相声艺术就不行了。我们国家正在加快工业化、城市化的步伐，与世界接轨，本民族的艺术要想振兴恐怕还要吸收其他艺术的长处，必须和时代的节拍相吻合，相声艺术也是如此，就像过去说相声抖三个包袱就行了，现在不行，有的要求几秒钟就要抖一个包袱，这就是时代发展的需要。我觉得相声的复苏和振兴要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和准备，当我们全民的文化素质心理状态都达到一定的状态时，相声的复兴也就水到渠成了。

　　薛宝琨指出，相声的出路在于回归传统，只有在传统的基础上才能与时俱进，才能有生命力。当务之急是破除相声创作的思想禁锢。文化的涵义十分宽泛，但长期以来社会上一直把文化单纯理解为政治，把相声从文化中剥离，把讽刺看成微言大义，这不符合民间艺术的发展规律。如马派相声的经典段子都是对现实生活各种无奈的反映，是物态环境在意识中的抗争。其实相声的最高层次是用语言真实地反映生活，与观众坦诚相见，当今相声创作枯萎的最重要原因就是演员们不善于讽刺，更不敢于讽刺。相声艺术急需化讽刺为自嘲，化物态为心态，通过改革进行相声文化的自省，摆脱肤浅与浮躁，扩大相声创作的思想根源。

　　近年来，随着郭德纲的出现，茶馆相声异常火爆。王来华表示，我们已经看到了相声复苏的迹象，但一个郭德纲显然是不够的，相声界需要更多的“李德纲”、“赵德纲”式的人物。随着我国文化体制改革的不断深入以及人们对传统文化重视程度的加深，相声必定会迎来一个群星灿烂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