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双亲虐童案频发:他们都曾有过“高危”家庭

生命濒危的钟小月（化名）眼角还噙着泪花。　黄宇　摄

　　一个2岁8个月女童被屡次摔打，导致脑出血濒临脑死亡，全身伤痕累累。虐童元凶原是她的亲生母亲。7月3日以来，这起虐童案成为深圳的焦点。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这已是这个城市里发生的第三起弑子的恶性案件。

　　5月14日，母亲节后的第一个清晨，36岁的李昌月在深圳市宝安区福永一间出租屋内，亲手将熟睡中的年仅两岁的女儿曹某掐死，随后割腕自杀未遂。

　　5月29日10时30分，距离六一儿童节只有两天。未满周岁的小涵在深圳市人民医院被父亲提起双脚，当着母亲的面，活活摔死。

　　母杀女，父杀子，母虐女，一连串的人伦震惊和刺痛让大家都来不及喘息。“应该好好分析一下这些杀子杀女的恶性案件背后的社会原因。短时间内屡发这类案件，很不正常。我们之前从没办过这样的案子。”7月5日下午，负责查办虐童案的深圳市公安局福田分局莲花派出所的负责人对记者说。

　　婴儿之殇

　　“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

　　韩国80％以上的虐童案，元凶都是亲生父母，在美国这一数据也保持在60％至80％之间。

　　2岁8个月的女孩钟小月眼角噙着的最后一滴泪，揪住无数人的心。

　　2007年5月1日，34岁的钟小辉（化名）委托哥哥，将2岁的女儿钟小月送到深圳，交给感情已经破裂的妻子高小雪。钟小辉万万没想到，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看到女儿的眼神，最后一次给女儿留下父亲的记忆。

　　两个月之后的7月5日下午4时左右，钟小辉再一次看到自己的女儿。此时，2岁的钟小月躺在北京大学深圳医院的综合ICU病房的病床上，全身被插上呼吸机等数根管子和仪器，医院诊断“生命垂危，可以考虑脑死亡”。

　　病床上的钟小月全身遍布青紫的伤痕。没有人知道在之前的两个月里，2岁的她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忧伤和痛苦。“女儿还只能一个字一个字说话，我给她打电话她也说不清楚。”钟小辉说。

　　经深圳警方调查，钟小月遍布全身的伤痕和致命的脑部重伤，均系母亲高小雪（化名）一人所为。7月6日，深圳市公安局南山分局南头派出所正式对高小雪实施刑拘。

　　等待高小月的，将是多年的牢狱生活。失去女儿的痛苦和悔恨，也占据着这个24岁的辽宁女子的心头。这一切，2岁的钟小月已无从知晓。她被诊断“恢复可能性极为渺茫”。

　　天堂里，至少还有两名来自深圳的儿童，有着和钟小月类似的经历。

　　曹小丹（化名），2岁。2007年母亲节之后的第一个清晨，她的母亲李昌月，在深圳市宝安区福永的一间出租屋内，亲手掐死了幼小的曹小丹。

　　小涵，2006年9月28日出生。5月29日，距离六一儿童节只有两天，小涵却已等不到他生命中第一个属于自己的节日了。当日上午10时30分左右，在深圳市人民医院中，未满周岁的他突然被自己的父亲提起双脚，活活摔死。据目击者及医院有关工作人员介绍，事发时，小涵的母亲也在场。

　　“国外的研究表明，韩国80％以上的虐童案，元凶都是亲生父母，在美国这一数据也保持在60％至80％之间。”中国心理咨询网深圳心理咨询中心主任戴影频分析认为。

　　“我也是一个2岁孩子的父亲，这几天每看一次虐童案的报道，我就忍不住要哭一次！小月才两岁，无论如何她是无辜的，为什么会遭此虐待呢？”一位30多岁深圳市民李先生，打电话到报社找记者倾诉。

　　“杀手”之殇

　　“她也不是百分百的坏人”

　　她们都曾痛苦过，情感问题，抑郁症，教育背景等都是女性走向极端的原因之一。

　　“恶毒母亲”！这是很多网友在虐童案真相大白之后，对虐童案元凶高小雪的愤怒的称呼。

　　高小雪的虐童经历此前已由深圳市公安局福田区公安分局公布：

　　7月3日中午1时左右，高小雪给女儿钟小月喝营养奶，钟小月因咳嗽把奶吐到床上，高小雪见状即扯走床单导致钟小月从床上摔下，继而高小雪朝钟小月又踢了一脚，致钟小月受伤。高小雪还称，因为女儿平时吃东西不乖，其心情不好，也经常殴打钟小月。

　　高小雪，24岁，辽宁省鞍山市铁西区人，大专学历。在相识的邻居眼里，她说话豪爽，容易交往，对孩子也不错，“平时看也挺正常的”。虐童案发生前，高小雪曾主动看过心理医生，可惜未能坚持。

　　而另一个母亲李昌月，深圳市公安局的调查结论是：“嫌疑人李昌月，因家庭琐事与丈夫曹某标发生矛盾，曹某标离家出走，失去生活支撑的李某某绝望之下，于14日凌晨将熟睡的女儿曹某丹掐死，并割手腕自杀。”

　　李昌月，湖北恩施人，36岁，小学文化，曾有过一段痛苦的婚姻。在家人眼中，“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据了解，李昌月从小“精神有点不正常”，小时候曾用绳子绑住亲姐姐痛打。

　　“女性心理承受能力相对较弱，面临压力挫折时，易走向极端。”深圳市社会科学院院长乐正分析说。而戴影频称，情感问题，抑郁症，教育背景等都是女性走向极端的原因。

　　“高小雪也不是100％的坏，她的感情也很复杂，毕竟她也是有两面性的。”一边承受女儿病危，还曾一度因为妻子谣言被大众骂为“恶毒父亲”的钟小辉说，他对高小雪“说不上恨”。

　　家庭之殇

　　他们都曾有过“高危”家庭

　　经济条件较差，社会地位较低，家庭破裂或出现剧变，最容易发生亲情惨剧。

　　亲子鉴定发现儿子不是自己的，一怒之下在医院门口当众摔死儿子！未满周岁的男婴小涵之死最富戏剧性。

　　“家庭破裂，出现剧变情况，最容易发生亲情惨剧。”心理学家分析。

　　摔死小涵的父亲刘某，42岁，平时在深圳布吉做小生意维持生计。8年前结婚，直到去年9月才生下孩子。但刘某却始终怀疑这个孩子不是亲生的，此前夫妻双方曾经为此发生过争吵。事发前几天，刘某情绪波动很大。

　　掐死2岁女儿的李昌月，在家乡农村曾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离家12年之久，在深圳与曹某标生下女儿曹某丹，却遭曹某标抛弃。

　　案发前7天，在老家的父亲被人殴打致死，母亲病倒，打算回家看父亲最后一眼的李昌月，却被曹某标拒绝支付路费，此后李昌月住进医院，又无钱治疗。

　　“出现这类惨案的家庭，大多数是经济条件较差，社会地位较低。”戴影频分析。

　　而虐童案元凶高小雪，曾经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在深圳属于有房一族，“从小不缺钱花”。

　　“我父亲从小就打我，我也相信棍棒之下出孝子！”高小雪说，导致自己走向深渊的主要原因，是从小留在心中的“暴力情结”。婚前打爱人，婚后打丈夫，继而打女儿——家庭暴力的阴影之下，感情破裂家庭分崩离析。

　　“上一代人的教育方式，对孩子的影响会很大，进而作用在他们的下一代。”心理学家说，成长环境和经历，也是分析“杀手”不能忽视的方面。

　　城市之殇

　　重压之下走上绝望极端

　　深圳90％以上的人在企业工作，社会节奏快，心理压力非常大，容易造成极端行为。

　　“深圳90％以上的人在企业工作，社会节奏快，心理压力非常大，容易造成精神的极端，采取极端行为。”深圳市社会科学院院长乐正分析。

　　掐死2岁女儿的李昌月，2年多来一直住在深圳福永的一出租屋内，每月的房租加水电费一起不超过350元，而最终让李昌月一举走上绝望之路的，是没有领结婚证的“丈夫”曹某标拒绝支付她回老家的路费。而从深圳回老家湖北恩施，路费只需约400元。

　　李昌月在深圳唯一的爱好，是几乎每晚前往附近的广场跳舞，有时将女儿绑在背后跳。事发后，人们才想到，那可能是她排遣压力的唯一方式。

　　统计数字显示，1990年日本东京发生虐童案120起左右，2000年这一数字攀升到1200起左右。这十年，正是日本泡沫破灭经济持续下降的十年。

　　“社会救助机制不健全，特别是家庭危机的预防体系几乎缺失。”戴影频分析，在中国人的传统心理中，“家丑不可外扬”，“看心理医生和做精神治疗是很丢人的”，人们在面临精神压力时，难以找到救济和治疗的途径。

　　“我自己也主动找过心理医生，但是可惜没坚持。”高小雪很后悔。而她的邻居和小区保安，没有任何人知道她曾经面临精神烦恼的痛苦折磨。

　　“法律意识淡薄，也是这些犯罪嫌疑人最初极端行为的原因。社会要加强普法教育。”北京市炜衡律师事务所深圳分所肖文全律师说。

　　巧合的是，在戴影频心中，根治虐童案最有效的措施也是加强立法。“立法禁止虐待儿童。”戴影频说，很多人很珍惜自己的孩子，却习惯对别人如何对待孩子不闻不问。

　　“整个社会的心态有问题。很多人来深圳，抱着太高的期望，一旦现实和理想悬殊很大，就会精神幻灭走向极端。这是很不值得的。”乐正说，构建和谐社会需要每一个人的努力，首先需要珍惜自己珍爱生活。

　　■　“大家”看法

　　德国社会学家腾尼斯：

　　在城市生活中，亲属关系，邻里关系日渐衰微，人们很少有共同的价值和规范，他们关心的只是自己的私利。因此城市生活的特点就是唯我独尊，分崩离析，肆无忌惮的个人主义和自私自利。

　　美国“芝加哥学派”的著名学者路易斯·沃思：

　　城市生活中，人口稠密使得城市居民丧失了对他人“比较有人情意味的方面的感受能力”。过高的人口密度，必然会引起城市居民反社会行为增加。

　　中国社会学会会长，中国人民大学社会学系教授郑杭生：

　　现代城市规模大，人口结构复杂，传统，习俗，宗教和道德等非正式的控制手段，作用日益削弱，而越来越依靠正式的控制手段，诸如法律，规章和规则等。社会秩序的维护，变得复杂了，困难了。

　　——摘自《社会学概论新修》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作者: 姜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