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会客厅：卫生部发言人毛群安坦言压力大

新闻会客厅现场

　　近日，政府新闻发布和新闻发言人制度进一步完善，国务院已有74个部门建立了新闻发布和新闻发言人制度，设立了91位新闻发言人。会客厅请来卫生部新闻发言人毛群安、铁道部新闻发言人王勇平、教育部新闻发言人王旭明、上海市政府新闻发言人焦阳、国家新闻办公室副主任黄国庆，作为政府的新闻发言人，针对突发的新闻事件，新闻发言人就要代表政府进行解释，那么他们怎样看待与公众的关系呢，怎样看待与新闻媒体之间的关系呢？又有着怎样的辛酸呢？

　　画面中这个人就是毛群安，卫生部新闻发言人。

学医出身的他曾留学海外，在卫生部的工作，一干就是20个年头。从2003年非典时期临危受命成为卫生部新闻发言人至今，毛群安做发言人的这四年时间，也是卫生系统倍受关注的四年。

　　禽流感、平价医院、牙防组、医闹、医改方案，人们从毛群安的嘴里听到了众多的新名词。尤其是2006年，也成为毛群安面对卫生关键词最多的一年，他一次次面对外界的质问，不解和怀疑的声音。有媒体记者注意到，在发布会上，毛群安从来没有笑过，甚至连微笑都没有。“这项工作带来的工作压力超出了我们原来的想象”。那么，对毛群安来说，他究竟面对什么样的压力，又是什么带走了他的笑容呢?

　　详细内容：

　　李小萌：欢迎来到今天的《新闻会客厅》。看病难、看病贵等等一系列医疗问题已经成为了相当突出的民生问题，所以主管部门卫生部也常常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作为卫生部的新闻发言人毛群安是最能体会个中甘苦的，今天我们请到的就是毛群安，我们欢迎他。

　　毛群安：谢谢。

　　李小萌：在不到一年以前，我在同样的演播室采访过我们的发言人，那个时候他给我的感觉，跟今天相比，我觉得好像不是过了一年，好像过了五年一样，恕我直言，你怎么老得这么快呢？

　　毛群安：压力太大了。

　　李小萌：真的是吗？你自己有这个感觉吗？从外形上都能看出来这种显著的变化？

　　毛群安：我不愿意承认，但是我感觉到为了这个工作，确实压力大，而且不光我个人压力大，我整个的工作班子，大家都觉得压力非常大。

　　李小萌：刚才那个短片当中说了，几乎没有在任何一场新闻发布会上看到您笑过，确实是如此。

　　毛群安：这我倒还没注意到，可能确实要说有也是很少，为什么呢？因为在这样一个场合，大家问的事情应该说不太轻松。

　　李小萌：如果是一个地方政府的新闻发言人，确实他要涵概从大的政策到民生细小的问题的整个方面，但是作为卫生部发言人，你的领域就是在这个医疗卫生系统，为什么还会觉得准备起来很难呢？

　　毛群安：要是一般人，一讲卫生大家就认为就是医院，就是看病，但实际从卫生所管的业务工作的范围来看，还是非常广的，比如说公共卫生，像传染病，平常可能不一定很大地关注，但是像非典这样的事儿应该说大家知道，传染病，比起我们平常的一些疾病可能影响更大。

　　李小萌：您在卫生系统工作了二十多年吧，这样的问题还能问得倒您吗？

　　毛群安：如果说要是把我和记者坐在一个考场上，要考卫生方面的政策、知识，我可能比记者要考得好，但是问题是在新闻发布会上，出题的是记者，所以就像有些老师一样，他希望把这个题出得偏一点，出得更出人意料一些，这样可能对我这个考生来说有时候难免也会有一些紧张。

　　李小萌：那是说这个考题出得确实高明是吗？

　　毛群安：应该说就像有些人说的，没有不能问的问题，我们可能有时候私下会评这个问题好与不好，作为记者来说他认为这是一个问题，他就有权在这个发布会上把这个提出来，所以我们就没有说抱怨这个题是好是不好，是偏是不偏，我们只能是尽最大努力，给一个比较圆满的答案。

　　2005是毛群安任职的第三个年头，当年的11月21日，中央电视台《新闻调查》播出节目《天价住院费》，讲述哈尔滨市离休教师在哈尔滨医科大学第二附属医院住院67天，共花去近500多万元的医药费用，可仍因救治无效死亡。这被人们称为“天价医药费”事件，一时间，各媒体转载，网上评论如潮。人们在评价事件本身的同时，也把目光聚焦在了作为发言人的毛群安身上。

　　12月3日，卫生部新闻发言人毛群安作出表态，称这件事一定会彻查。而有媒体却认为，并未从发布会上得知任何具体信息。2006年4月29日，卫生部与国务院纠风办召开专题报告会发布了对哈尔滨医科大学第二附属医院的处理结果，为这件受到公众极大关注的事件划上了句号。此时，距离事件发生已经5个月的时间了。那么在近半年的时间里，作为新闻发言人的毛群安都做了些什么呢？

　　李小萌：当电视画面里出现这件事儿的时候，您的心里边是一个什么样的感受？

　　毛群安：感受挺复杂，应该说这件事情是我们在试行这个例行发布会的时候，几乎每月这个问题都会被提到。

　　毛群安：就是媒体关于这件事情有很多报告，但是对这件事情真正的调查，应该说又比较复杂，虽然说有关部门投入了很大量的人力做这个事件的调查，但是仍然离媒体所急需要知道这个结果仍然有一个时间差，我在发布会上更多地是代表卫生部对这个事件进行表态，因为没有结果出来之前，我很难对这个事件做一个比较全面的介绍。

　　李小萌：可是记者一定会针对具体问题去追问，而您只能是以表态的这个方法来面对，那时候会觉得很无奈，会觉得力不从心吗？

　　毛群安：就感觉到我们在现在的这种媒体环境下，确实我们的工作方式与媒体之间的这种从模式上，从时间差这个矛盾比较突出

　　李小萌：什么叫做跟媒体之间的时间差？

　　毛群安：我想由于跟记者接触的时间长了，我也知道媒体运作的这么一个规律，当事件发生的时候他们是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就希望得到跟这个事件有关的这些信息，但是作为行政部门，它按照它的工作模式，按照它的运作的程序，这个时间远远赶不上媒体的需要，作为发言人夹在中间就是两头受气。

　　李小萌：您曾经说过，作为发言人对外是表态，但是对于本系统你就应该像一个记者那样，去找素材，找资料，在针对天价药费这件事情的时候你是这么做的吗？

　　毛群安：是的，因为我为了把这个事件的情况能跟媒体讲得全面、具体，我也尽可能地了解这个事件里边的一些细节，因为可能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成为一个问题。

　　李小萌：了解情况您是这样去做了，但并没有在发布会上把您所掌握的，当时掌握的信息更新的状态来跟媒体去公布，这又是因为什么？

　　毛群安：我个人觉得在这个信息发布过程中有两类信息，一个就是这个事件公众非常关注，他需要对这个事件的进展情况有一个信息，给公众告知。再有一个就是说，如果这个事件的结果出来了，这个结果实际也是公众关心的信息。在结果没有出来，特别是就一个具体实践，它的调查结果没有出来之前，作为发言人，我也是无奈地等。

　　李小萌：因为在天价药费当中，大家听到很多猜测，比如说是不是这个病人家属和上层有关系，否则他们家的事儿怎么能够整个卫生部都派了调查组去了，等等，这些猜测，或者说一些谣言，我们可不可以归结为没有更新地去向对外公布进行性的信息而造成的？

　　毛群安：我可以说直到现在我们都在回顾研究这么一个案例，在这个事件的信息发布过程中我们还有哪些问题，你刚才提的我认为确实，我们应该研究，在这样一个明显的我们的工作进程和媒体的要求有距离，而且不断地有一些我们认为需要去纠正的一些信息出来的时候，应该怎么办，这个现在是我们面临的一个问题。

　　新闻发布会之后，毛群安总要反思自己面对媒体的表现，而与他一起总结的，还有他身后的卫生部新闻发言人工作小组，这个只有7个人组成的团队也是卫生部专门为毛群安建立的后援团，他们分工精细，各司其职，建立了统一的新闻采访受理程序，新闻稿件的审稿流程，同时关注新闻发布后的反馈和汇总，对各媒体舆情信息进行搜集和研究，并加强与媒体，特别是网络、移动通讯的合作，建立起一套完整的新闻发言人承上启下的通路。他们的目的是为了让镜头前的毛群安传递出政府、媒体、公众都需要的准确信息。

　　李小萌：作为发言人您追求完美的话是追求既让所属部门满意，也让媒体满意，也让公众满意，这是理想状态，如果做不到，每次站在这个新闻发布台上的时候，你的底线是什么？

　　毛群安：我的底线就是告诉大家事实和真相。

　　李小萌：可是说法不一样，即便是真相也会给人不一样的引导。

　　毛群安：应该说这也是个事实。

　　李小萌：能不能讲一个例子，比如说一件事情，你怎么样讲可能就把人们的理解往这个方向引去了，而那样讲就引到了另外一个方向，所谓向左走向右走？

　　毛群安：这个倒是一个难题。

　　李小萌：或者可以举一个其它方面的例子，我们就是想看看所谓发言人会不会说。

　　毛群安：我可能属于不会说的。

　　李小萌：你就这么回避开了，可是发言人会说也是他该具备的一个本事。

　　毛群安：是，我正在向这个方向努力。

　　李小萌：那你觉得因为不会说受到的伤害多吗？

　　毛群安：这我倒没觉得严重到伤害这个问题，你从事了这项工作，那么媒体和公众对你所发布的一些信息有评论，这是很正常的，如果说你这个发言人说的话媒体不评论你，公众也不评论，恐怕这就比较失败了，因为你没达到传播的效果。

　　李小萌：前面您讲，每次新闻发布会就好像记者出题，而您来答题，在今年的时候，毛群安就碰到了一次记者出了一个相当刁钻的题目让他来答。看一下。

　　2007年3月，在不少媒体上几乎同时出现了关于“茶水发炎”事件的报道，一位记者到医院暗访，用一杯茶水代替尿液送进医院化验，2天时间，10家医院，同一杯茶叶水作尿液样本，有6家医院不同程度的检测出了白细胞和红细胞，5家医院给记者配了消炎药，药费总计1300元。记者以此得出结论，医疗行业的医务人员缺乏责任心。

　　媒体报道后，毛群安在发布会上做出回应“这种作法首先有悖于媒体记者职业道德的规范要求。第二，不利于维持正常的医疗秩序和构建和谐的医患关系”

　　面对毛群安的表态，不少人的反应比看到事件发生还要激烈。甚至有人评论说“卫生部也‘发炎’了，而且，症状很严重”

　　实际上，作为新闻发言人的毛群安已经不是第一次对媒体提出批评了，那么在毛群安看来，记者究竟该怎么做呢？

　　李小萌：由于这件事情引起的您对媒体的批评算是比较强烈的一次。

　　毛群安：应该说是。

　　毛群安：因为媒体报道这件事情以后应该说引起了卫生部的高度重视，因为大家都知道，现在医患关系比较紧张，在这样一个环境下，记者策划了这么一条新闻，确实对我们来说，判断这事儿对不对，有两个问题，一个，就是说从技术上来说，这个说法站得住站不住，第二个，我有个问题就是说，记者的这种策划如何判断，就这两个问题我们做了一些调研，也请教了一些专家，后来从医疗技术上来讲，很多医生看到这个报道以后，也感觉到很气愤，很多医院也自觉地、自发地做了一些试验，他们发现在他们医院，如果把一杯茶水送进去的话，机器照样也发现了一些阳性的症状，这是一个技术问题。

　　李小萌：您看您今天的这个解释，作为我来讲我听进去了，我觉得大家也都听进去了，他们都很理解，而有人是这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在听您的这段话，为什么当时的新闻发布会事后的新闻媒体的报道似乎没有这样的效果？

　　毛群安：这就是一个问题了，当时我在现场解释要比今天解释详细得多

　　李小萌：您的那个新闻发布会如果没有直播的话，记者自然就有选取的权利，对于记者来讲，你说媒体缺乏该有的职业道德，显然是更能吸引眼球的。所以这个如果造成了一些误导的话，这就是你该承受的是吗？

　　毛群安：对。我对承受这样的批评我有心理准备，因为这个完全要认为这是不可避免的。

　　李小萌：作为新闻发言人面向媒体的时候，有没有一个权力去评价媒体？

　　毛群安：对，就是评价，你要表扬还好说，你要批评，这个确实有一个很大的问题，为什么？话语权在记者手上，你这个批评是不是就能真的达到你所期望的那个效果，这是很难说的。所以从我个人来说，我对媒体做法的批评是比较慎重的，我是不会轻易这样做的。

　　毛群安：非常高兴利用今天在新闻会客厅栏目做节目这个机会，向公众通报一条新闻，为了加强与公众的联系，我们卫生部目前正在全国建设一个12320公共卫生公益热线电话的这么一个系统，当公众有一些公共卫生方面的和医疗服务方面的问题，可以举报，可以咨询，可以反映一些自己在接受医疗服务过程中存在问题的情况，这一个系统是在全国各个地市将要建立一个热线电话，当大家在接受医疗服务的时候，出现问题，或者当在日常生活中遇到了一些跟卫生有关的问题，大家可以拿起电话，打12320。目前在北京、上海、江苏、河北、青海，我们已经试开通了这么一个系统，对没有开通的地方，我们正在加紧工作，很快将开通12320的网站，大家如果有这方面的需求，可以在我们的网站上去查询有关的政策信息，谢谢大家。

　　李小萌：请留步。接下来的时间留给各位记者，请提问。是不是一般由发言人来点？

　　毛群安：对。就是大家有问题可以举手示意。

　　观 众：您好毛老师，我是一个新闻爱好者，很高兴今天能跟你对话。是这样的，在我了解当中，整个新闻界对卫生部的评价是，卫生部的行业保护措施特别重，发生在我身边的事情也确实证明了这件事情，这个事情是这样的，一个公立医院的大夫利用看病这种便利，把一个孕妇接到家里边接生，胎儿死亡，但是当地的卫生部门一直拖着不管，你对这件事情如何看法。谢谢。

　　李小萌：我先当中拦截一道，如果我是一个不够称职的新闻发言人，我会这么回答你，第一，对于卫生部下属单位出现的问题，我们一定不会姑息，第二，你说的具体案例，要根据具体问题来分析。毛群安是一个有经验并且合格的新闻发言人，我们看看他怎么回答。

　　毛群安：确实是，在发布会上也会遇到一些记者提出个案，对这样的个案，如果说我们要是谈论这个个案，肯定不是他的初衷，大家也能理解在这个发布会上不可能解决这个个案，但是你通过这个个案所下的这个结论可是有问题。你就没有说话的资格了，你得听我先把话说完了。

　　李小萌：不是谈话节目。

　　毛群安：就是说你提到卫生部的职能，我想卫生部是作为国务院主管卫生行业的一个主管部门，他的主要职责就是维护群众的健康，我们将通过立法制定政策，以及对全行业的监管来实现这个目标，对于你所举的这样的个案，国家有关的法律法规，如果说有些问题在法律法规的制定上不完善，那么我们将通过这些实例来完善，如果说有一些机构，有一些人员，没有严格地按照国家的规定来操作，那么你刚才提到，有各种各样的法律法规来要求，所以如果说你继续关注这样一个事件，那么我希望通过这个事件的追踪使你对卫生行政部门的职责，包括不同级的职责能够有一个更加清楚的认识和了解，谢谢。

　　李小萌：真是越战越勇了。

　　观 众：毛先生您好，我想问一下，您刚才提到您是更倾向于一个播音员，一个政府机构的播音员这个角色，就想问一下，作为一个播音员的话，会不会存在这样一种情况，就是您背后的这个机构安排您要说的话和您内心想说的话出现冲突的这么一种情况，您是不是遇到过这样的情况？遇到这样的情况的时候您是怎样抉择的？谢谢。

　　毛群安：我想别的人就不用问了，我认为这个同学提这个问题肯定是你们其他人恐怕很难超过这个问题的。

　　观 众：谢谢您。

　　毛群安：她提这个问题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发言人怎么样把握好自己在这个信息发布过程中的角色和地位。发言人是代表这个组织来对外发布一些信息，把这个组织想要向公众传递的一些信息传递出去，这是他的工作任务，就像有的人说，发言人既是人，也不是人，不是人的意思就是说什么呢？他不是完全一个按照个人的理解或者个人的好恶来发布消息的，这就是说他代表这个组织，组织的决定是他发布这个信息的主要的依据。第二，他又是人，为什么？因为这个信息是通过他的口说出去的，这个过程中他必然带有他本人的风格、特点和理解、看法，因为我们都是在用现场说，也不是说拿着稿子念，那就是说你对这个信息的解读准确不准确，你可以在一定的范围内比较个性化的语言来把这个问题给公众做一个解读，但是我想大家都能够理解，你不可能把这个信息的核心的内容发生改变。在你说的这个问题我没有遇见过，说组织的决定我个人接受不了，我不愿意去讲，这种情况我没有遇到，但是你想问的我理解为，发言人在发布信息的过程中有没有底线，底线就是要实事求是地把这个信息公布出去，而不能对公众撒谎，这个是我作为发言人在接受培训的时候，老师反复强调，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则，你解读的全面也好、准确也好，可能是一个技巧的问题，但是原则就是说你给公众提供的是一个真实的信息。谢谢。

　　李小萌：我们这儿有一个快问快答，每个答案不能超过十个字。请问您觉得作为发言人您最大的优势是。

　　毛群安：比较了解卫生。

　　李小萌：最大的劣势是？

　　毛群安：没经过系统培训。

　　李小萌：对自己最满意的是。

　　毛群安：过。这主意出得好。

　　李小萌：必答题。

　　毛群安：对自己最满意的是。没有。

　　李小萌：太多吧，是太多吗？

　　毛群安：没有。

　　李小萌：最后我们还有一个环节是请您给我们留下一句话，其实这句话也相当于是您的一个承诺，好吗？

　　毛群安：说了一句比较官话，半官半私的话，我想了半天，新闻发言人是一个组织机构与公众有效沟通的通讯员，我把它定位成一个通讯员。

　　李小萌：谢谢您。祝您早一点露出灿烂的笑容。

　　毛群安：谢谢。

　　李小萌：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