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的故宫

　　/对月而歌/

　　乔宗玉

　　偶然回眸，我无意看见午门城楼未开放区域，竟是一路荒草，不由想起《红楼梦》里“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这句话，心中无限感慨……

　　每每下班，我乘公交路过故宫，但见远方一抹斜阳，将那华丽精巧的角楼，映照在清粼粼的护城河上，充满了中国古建筑的悠远意蕴。一天下午，我应邀去故宫看一个画展，在千年宫殿中欣赏皇家馆藏珍品，不胜美矣，而夕阳下的故宫更展露出别样的风采。

　　画展的开幕式是在武英殿。明末农民起义军将领李自成是在武英殿登基的，只不过第二天就南撤了。清兵入关，多尔衮曾于武英殿理事，杀伐决断。现在的武英殿是故宫的书画展馆，安静而清雅，早已没有了喧哗与杀气。

　　明代朝廷腐败，知识分子内心苦闷，而画家们则继承了元朝山水画恬淡的田园风格，追求超脱、禅悦的意境。在武英殿，文征明、唐寅、石涛、八大山人等大师的一幅幅精妙的水墨云烟，令我感受到中华文化的生动气韵，感受到中国知识分子的清高风骨。

　　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文征明的《临溪幽赏图》，苍天古树、曲折小溪、文士与童子立于小桥……在文征明率意的笔法中，我仿佛听到风吹树摇，溪流湍急，画上的文士和童子亦是有所思的。文士也许“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也许在静静参悟生命的奥妙；童子一脸天真，想来正体味着大自然的美好。

　　唐寅的《桐荫清梦图》也深深吸引着我。画上，桐荫树枝繁叶茂，树下，青石小草暗苔，一位老翁躺在竹椅上怡然入眠。画面简洁，笔端空灵，流露出一种恬淡、安宁的情绪。左首的题诗道：“此生已谢功名念，清梦应无到古槐”，既体现了国画诗画合一的意蕴，也表达了唐寅澹泊清净的情怀。

　　几位明朝皇族的作品均都不俗。明宣宗朱瞻基的《武侯高卧图》，画里，竹林中，诸葛亮袒胸露乳，头枕书匣，泰然自若，整幅画充溢着帝王的豪气。明宪宗朱见深的《岁朝佳兆图》，粗笔描画了钟馗手持玉如意，边上的小鬼手托盛着柏树枝和柿子的盘，一道向人间祝福新年的场面，生动有趣。明亡后，明室后裔朱耷的《杂画图》，画花鸟虫鱼，简约怪诞；石涛的《横塘曳履图》，孤帆远影，寒山瘦水，尽显画家内心无法言诉之悲苦。从朱瞻基、朱见深，到朱耷、石涛，画风由雄健到凄清，也足可见一个王朝的落魄，令人唏嘘。

　　走出武英殿，我登上午门，遥望层层宫阙。太阳已经缓缓西斜，灿烂的余辉洒落宫中，使整座皇宫愈加金碧辉煌。城楼下的游人渐渐稀少，午门前后的广场显得分外宽敞、空寂。偶然回眸，我无意看见午门城楼未开放区域，竟是一路荒草，不由想起《红楼梦》里“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这句话，心中无限感慨……

　　插图/张旭东（来源：南方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