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定职称或毕业论文答辩,其中一个重要的条件就是要有学术论文。因为专业领域或业务层次的差异,从中小学教师、大学本科生、硕士研究生再到高校的讲师和教授、科研院所的研究人员、企业的技术人员,因一篇论文而形成了一个庞大的需求市场。
潜行在网络中的论文“枪手”
一楼洗衣服的陕西老乡哼着秦腔,这让正在屋子里埋头干活的马欣(化名)很是焦躁。
“老王,别唱了,我在写东西呢!”
“好好好!不唱了!”老王仰头朝着四楼走廊的马欣“嘿嘿”笑了几声,不吱声了。“只要房东不在,老王就扯开嗓子了,好像这院子就成了他家的!”小马摇着头说。
在城关区郊区的这家四合院里,马欣租住在四楼,八九个平方米的房子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在农村老家呆了一周,手机没有信号,马欣回城后急不可待地打开电脑,邮箱里有12条留言,“天那,差点误了我的大事!”
他离开后的几天里,几乎每天都有咨询代发论文的留言,最多的一天4条。但这些并没有引起他的特别“关注”,他一一做了回复:包括需要刊物的级别,评职称还是论文答辩等等。记者在一旁盯着看,小马粗略浏览了已经发到邮箱的3篇论文。3名作者分别是邯郸、济南和郑州几家高校的讲师和副教授。小马说,这几个不错:“有赚头。”
马欣目前在一家期刊上班,晚上相当一部分时间在电脑邮箱和QQ上度过,代写、代发论文是他私下的“兼职”。
几年前,马欣从沿海某高校毕业后在当地一家学术期刊当编辑,在那里干了整整一年后和不少期刊的同行混熟了,并积累了广泛的人际关系。2005年底,他辞职回到甘肃家乡,一心想在省城媒体找份工作,但最终未能如愿。最后在一家公司找了一份与期刊相关的工作,轻车熟路,月薪1000元左右,但租房、抽烟、吃饭,一月下来很吃紧,他琢磨着如何赚点外快,能让自己生活得好一些。后来有关他在期刊工作的信息通过老家的同学不断扩散,首先是当年中学的老校长要评副高职称,请求马欣帮忙发表一篇论文。最后,他通过外省的朋友实现了老校长的愿望。接下来的几个月,这个信息通过老校长传递,求他的人越来越多。托请者迫不及待地直言:“花多少钱都行,只要能把职称解决了就行!”马欣说:“我的代发论文生涯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了!”
“代写、代发论文”的信息主要通过QQ渠道发布,从去年下半年开始,他购置了一台二手电脑,正式展开“业务”。开始主要群体是中小学老师,包括高校的研究生,“有些是他们把论文给我发到邮箱,有些是我直接代写!”小马是学中文的,有一定的文字功底,有些研究生的毕业论文他写不了,就直接“从网上下载几篇类似的文章,经过整合‘深加工’就成了”。马欣瞄准的研究生是那些家庭条件好的“懒散公子哥儿”,这些人不在乎版面费,代写、代发一揽子。有时需要代写论文,他自己加工感觉很麻烦,就直接发布代写征稿启事。
一台电脑、一间小房子,自己一人独立运作,网络平台就是他的加工作坊。马欣说,兼职做这项业务以后,他的经济收入有了明显的改观。每月只要能代发两三篇论文,就能赚取2000元左右。他举例说,“一篇省级刊物版面费800元,我收取1600元,给期刊编辑200元,自己还能实落600元。而国家级刊物的版面费更高,利润空间更大!”
从去年下半年开始,马欣给自己定了个规则,本地期刊、本地作者不做。“风险高,如果对方查到期刊版面费的真实情况,会惹麻烦!”
这些需要发表论文的人凭什么相信网上发布的信息,“代理人”又是如何按照对方所需代发论文的呢?面对记者的疑问,马欣用手敲着桌子吐着烟圈,笑而不答。但他说,“比如《北大学报》等这样非常权威性的国家级学术刊物,你根本打不进去,花多少钱都不行,那些论文需要专家评审,非常注重质量,论文发了,还给作者一定的稿费。但一些企业化经营的期刊,里面的空间就大了。”
马欣没有正面解释记者的疑惑,记者从他打开的一个网页上看到,里面有30多种分布在全国各地的期刊名称和封面,每种期刊都有详细的介绍,有省级的,也有国家级的。
正说着,马欣的手机响了,他告诉对方上QQ谈。对方是外省某师专的教师,希望在国家级教育类刊物代发一篇论文。键盘噼里啪啦地响着,马欣打字飞快,他询问对方论文专业方向,并同时提供了6家国家级刊物名称。10分钟后,这位教师的论文发到了马欣的邮箱,最后双方选定了一家刊物,并以3600元成交。马欣答应对方,和期刊编辑沟通完两天后答复,如果没有问题先付定金,用稿通知单下来再付剩余部分。记者发现,马欣在QQ、邮箱包括网站上都留着自己的真实姓名和手机号码,他自己的身份是期刊“组稿策划”和“编辑”。对此,他说,“建立信任度非常重要,一个成功了,他就会给我介绍更多他的同行。”
交谈多了,马欣也放松了,对记者也少了一份戒心。“别说高校老师了,就全国的中小学教师每年都有很多人要过评职称这个坎。”他说,评高级职称几乎是中小学教师的奋斗目标,高职评上了,待遇和地位都上去了,但期刊发表论文周期性长,自由投稿即使很有质量也需要排很长时间的队才能发表,可是评职称时间不等人。
“期刊资源恰恰就掌握在我们手里”,通过和编辑熟络的关系,打探到版面费的底线价格,再和论文作者最后敲定可以接受的价格。给编辑多少好处费,自己拿多少提成,马欣盘算得很周到。从市场需求,到中间组稿代发,再到期刊发表,“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产业链,这个链条养活了不少人。”马欣说,他来兰州时间不长,据他所知,在兰州做这一行的不多,但在一些发达城市,“论文代理推荐专业户做得十分红火。”
马欣说,不少期刊编辑都有一大把和他一样的论文代理组稿人员,他们互不相识,却在互联网上保持着密切的远程联系。同样,在横向交流渠道里,马欣也用另一种方式和与他同样身份的代理者交流、试探行情。马欣自己就有好几个QQ号,他给记者6个和他相熟同行的QQ号,当记者在QQ上添加外省一位网名“论文时空”的“征稿者”后,咨询有关代发论文的情况,当问及版面费用时,对方说:“不是有钱就能解决问题的,还要看稿件的质量,先把论文发过来再谈。”
在马欣的经历中,在省级期刊和一些国家级刊物代发论文有六成左右的把握,成功率相对较高,但国家核心刊物难度很大。有的网友咨询指明要在国家某某知名刊物上发表论文,而且有一定的时限要求,这种情况难度较大,可他和一位代发论文的同行交流发现了一个很大的秘密。马欣说,在国家知名刊物上发表论文难度很大,但通过刊物编辑可以搞到发稿通知书,编辑收到钱后会根据用稿通知书安排的时间,在地下印刷厂仿照该杂志将收了钱的论文编排到里面印刷,然后将杂志直接寄给论文发表者。“发展到这种地步就有点可怕了。”马欣说。马欣曾经给4家国家核心刊物推荐过10多名网友的论文,但没有一次成功。
“干这种事有时觉得昧良心!”他摇头说。咨询者和希望推荐发表论文的从中小学教师、大学本科生、硕士研究生到高校的老师以及其它专业领域的人都有,都是奔着一个职称来的,有时候他感觉到“很滑稽,很可笑”。
晚上10时,马欣的手机响了,一位网友打电话询问:“马老师,我的论文什么时间能发表?”挂机后他马上给一家杂志的编辑打电话,结果对方关机,于是他便在QQ和邮箱发了详细留言,希望能尽快答复。这时,他顺便从电脑上打开这位网友的论文,记者看到,并列的代发论文还有6篇,都在最后敲定阶段。由于白天在公司上班不能上QQ,马欣和咨询的网友基本都约定在晚上9时到11时之间联系。晚10时40分,他的QQ群里有一连串的网友图标在频频跳动。
离开时马欣告诉记者,“你打开‘百度’搜索一下代发论文,内容多得会让你浏览不过来!”记者根据小马的说法上网搜索,结果发现相关的启事网页的确不少。
一个人、一台电脑、一间小房子。只要你和期刊编辑关系熟悉。这项奇特的“代理”业务就可以开展起来,不言而喻,目前运行的职称评定体系给一些人留下了很大的空间和机会。仔细想想,如此得来的职称或者完成的论文答辩到底有多大价值呢?
本报记者 朱静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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