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英杰
坦白说，作为20年前的观众，如今再谈琼瑶剧，简直是一种噩梦。
原以为，随着我们这代人的成熟，琼瑶剧早该退出文化的历史舞台。从1960年代《婉君表妹》算起，当年的观众现在起码是祖父母级；为《海鸥飞处彩云飞》（1989年）泪流满面的少男少女们，大多已为人父母；就是每天叫嚷着“小燕子”的孩子们，也差不多高中或大学毕业了。
让人惊讶的是，年近70的琼瑶依然坚守在“爱与梦”的前线，且风头不减当年。最近，《又见一帘幽梦》开播，虽不再万人空巷，仍然十分火爆。据市场调查，收视率居同时段全国市场第一。
照理说，琼瑶未老，对于个人创作生涯而言，实属幸事。但琼瑶剧长盛不衰，何尝不又是一种悲哀？
近几年，韩剧大热。韩剧的基本套路非常简单，典型格式是灰姑娘与白马王子，或者白雪公主与青蛙王子，然后在这四大选项间排列组合。在这上面，琼瑶剧和韩剧大体一致，不外在穷小子、富家女、公子哥、大小姐之间，进行角色变换。不过，韩剧虽说也很“婆妈”，多少还有生活气息。琼瑶剧却丝毫不带人间烟火。那些动辄流鼻涕掉眼泪的女主角，以及腻歪得不像man的男主角，放在任何地方任何年代，都看得出来是琼瑶的“专利产品”。
且不说琼瑶先前大多数作品，只以《又见一帘幽梦》一剧中某片段为例，就足以说明问题。那一幕讲的是：男主角不知为何与女主角发生误会。这时候，进来一位貌似菲佣的女人叫道：太太，我找到你丢掉的手机了！男主角接话：原来你把手机扔了？这时候，女主角一副感动状：你给我打过电话？
看到这儿，迫不及待只有换台。因为你压根儿不知道故事发生在什么年代、背景，看着像旧“上海滩”，可主角还用手机；说是发生在当下，瞧着这些人怎么又都像是外星人。至于菲佣，想必国内今天也难得一见吧。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这手机居然没有来电显示功能。
如果说稍嫌啰嗦的韩剧，还能让人感受韩国人现实情状与时代背景，甚或激发热爱生活的精神，正如有学者所言：“韩剧发展最根本的动力，就是国家的民主、自由。”而琼瑶剧所呈现的情景，除了“梦里寻他千百度”，恐怕只剩过度幻想之后的精神虚脱。
琼瑶个人的写作也已是老态毕现。《又见一帘幽梦》也讲求与时俱进，网络、MSN等新鲜玩意无所不有。琼瑶本人还不失热情地开博客，与网友讨论。但这些时尚元素，同样掩饰不住思想的缺席，以及想象的苍白。
比如，《又见一帘幽梦》女主角两三分钟之内，一口气说了13个“晕”字，由此引发舆论嘘声一片。琼瑶在博客上却认为，此乃“神来之笔”，“等到有一天，这个"我晕"也成为大家的流行语言时，别忘了，它出自琼瑶哟！”上网的人都知道，“我晕”云云，早就在网络上下“晕”成一片，怎么就成了琼瑶专利？看来，琼瑶对E时代实在隔阂甚深，乱用时尚元素，反倒是她媚俗不成反露窘状的一种表现。
客观地说，琼瑶剧风行至今并非无因。特别是对于大陆来说，早期（指1980年代）琼瑶剧以其别具一格的言情路线，打动了处于“情窦初开”的观众。谈情说爱的公开化，可以视作一个社会正常化的开端。再者，有爱有梦，正是人性之本然追求。琼瑶营造的“理想的爱国”，更满足了多少人的幻想需求。琼瑶打开了一扇门，让人走进不被窥视的虚拟体验空间，化身成为那些男女主角，爱得死去活来，爱得抵死缠绵。
早期琼瑶剧确实满足了时代的“爱的启蒙”的需要。但换个角度来说，这何尝不是一剂“超级迷幻药”，同时也让人意乱神迷，忘却现实？一代代人迷恋于此，且无论男女老幼都曾在这张简陋不堪的“文化席梦思”上沉湎不起。这大概只能表明，我们的文化娱乐长期处于低位徘徊状态。《又见一帘幽梦》的收视火爆，也只能说明国内文娱产业繁荣表象背后的思想匮乏。
实际上，国内影视产业并非缺乏人才与资金。一流的导演、动辄上亿元的投资、叹为观止的人海大战并不少见，但是这一切加起来，却等于垃圾。而根源就在于国内影视面临诸多体制禁忌，以至于消费主义逐渐一枝独秀。或者说，国内影视产业所遭遇的体制管理瓶颈，束缚了人才与资金的自由奔放。在层层把关之下，不仅难以产生具有国际竞争力和时代责任意识的作品，反倒驱使大家竞相去拍那些容易过关、方便赚取利润的题材。
可以说，这就是清宫戏、武侠剧以及琼瑶剧长盛不衰的秘密。然而，我们却不得不躺在琼瑶量身打造的“文化席梦思”上，年复一年，且将一帘“噩梦”作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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